第45章

我求心上人。

这五个字, 像由轻到重的鼓点,一声声砸在薛玉润的心上。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抬眸看着楚正则的眼睛。

此时无灯也无火, 旭日昭昭, 并不昏昏憧憧。亦无飘飘晃人心神的帷幔,没有醉人的酒。只有摇摇的白茅, 在沙沙地轻笑。

他的眸中, 的的确确只印着她一人, 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舌尖抵着牙关,尝到如蜜的甜。甘甜涌至心尖,便在眉眼唇边都沾染上笑意。

她踮了踮脚尖, 背着手,将红绸花藏至身后, 慧黠地笑道:“可是我分明记得, 有些人说, 他没有心上人。”

“我说过吗?”楚正则反问道。

薛玉润一噎, 思量一番, 楚正则好像真的从来没正面说过。

她哼了一声,道:“没有否认即是承认,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

“所以,我才说, 有一件事,我说错了。”楚正则从善如流地道。

“嗯哼?”薛玉润扬声问道, 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我从前遮住你的眼睛,说, 我只是不想瞧见你犯蠢。”楚正则声调缓缓地道。

薛玉润飞快地接道:“但其实是不想我看到你犯蠢?”

楚正则一噎, 哭笑不得地道:“你怎么这个时候, 还要来呛我?”

“哼,我们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刚刚用那种语调、方式开头,不就是想引君入瓮?”薛玉润老神在在地道:“我们谁也别说谁。”

他们就是天生一对的冤家。

跟哥哥和嫂嫂,跟二公主和二驸马,跟檀郎和萧娘,都不一样。

“那么,看在我们青梅竹马的份上,我的小青梅,能不能先收下这份礼?”楚正则轻咳一声:“汤圆儿,这死麕有点儿沉。”

气都不喘,信你才有鬼!

薛玉润哼哼两声,但红霞攀上脸颊,晕开一抹娇羞。

楚正则的心跳漏过一拍,他喉咙发紧,声音喑哑几分,低求道:“汤圆儿,好不好?”

风声轻悄,似是窃窃私语,大约觉得这一幕很是古怪。

怎能不古怪呢?

分明是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妻,分明是位高权重的帝王皇后,此时,却剥开了这一层一层披上的外壳,显露出两颗仅属于少年和少女,情窦初开的真心。

“也、也不是不行。”薛玉润拽着自己的袖子,软乎乎地道。

声音里含羞带怯的喜意,惊得她自己都想捂起耳朵。

楚正则的心就像被摇晃的白茅轻轻地拂过,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

他放下白茅包裹的野麕,欺身上前。

“但是!但是!”薛玉润慌慌张张地伸出手,抵在他的胸口。

楚正则挑眉看她:“嗯?”

薛玉润心慌意乱,可嘴上一点儿都不饶人:“你得再让御茶膳房每日研究一道新的肉膳,让御兽苑再给我挑两只狸花猫,保证不再抢我的零嘴、不再管我吃小酥肉、不再让我绣荷包,并且一直给我买竹里馆最新的话本子,让梨园找最俊俏的小生和最美貌的花旦来排演……”

她一口气说完,就看到她面前的小竹马,渐渐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笑意荡然无存,额上青筋暴起,很像是磨刀霍霍的前奏。

薛玉润莞尔一笑,找回了笃定的气势。她抵在他胸口的手,悄悄地勾着他的衣襟,将他拽得离自己更近一些,小狐狸尾巴一摇一摆:“如此,我才可以考虑一下。”

楚正则面无表情地否决:“你想得美。”

“哼!”薛玉润用力一推,转身就想走。

一双手掐着她的腰,将她凌空抱起,薛玉润一声惊呼,就被楚正则抱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

“我要踢你了!”薛玉润忿忿不平地威胁道。

“踢可以。”楚正则从容不迫地道:“走不行。”

“凭什么?”薛玉润哼哼唧唧地道:“我们还没成亲呢。”

她扬起头,朗声唤道:“哥哥,我在这儿!”

楚正则:“……”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揉了揉自己的眉骨,松开了手。

但当他转身,却发现身后只有稀疏的林木,远处护卫的马匹若隐若现,哪来的“哥哥”。他也是一时糊涂,林外护卫齐全,她哥哥怎么会来。

而此时,薛玉润早就利落地滑下石头,蹬蹬地跑到追风跟前,翻身上马,然后朝楚正则做了个鬼脸:“你看,谁说我不能走?”

“走啦追风~”薛玉润的声音欢喜雀跃,像一只偷吃到了小鱼的猫儿,还高高兴兴地把自己手上的红绸花系到了马脖子上。

楚正则一时被气笑了,朗声吹了个口哨。

日行千里的神驹追风,慢悠悠地拐了个弯,任凭马上的小娘子如何气急败坏,也马不停蹄地回到主人的身边。

楚正则拉着缰绳,好整以暇地看着马背上的薛玉润:“现在,知道我为何要亲自养追风了吗?”

“你耍赖!”薛玉润气道。

楚正则上马坐到她身后,低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吗?”

“我后悔了,我可以踢你吗?”薛玉润认真而严肃地问道。

楚正则哈哈一笑:“马上不行。”

薛玉润差点儿就要问在哪儿行了,但硬生生地忍住了。一种打通任督二脉之后,陡然生出的敏锐直觉制止了她。

楚正则策马,在她耳边笑问:“怎么不问在哪儿行呢?”

薛玉润捂起了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楚正则低低一笑,不再逗她,扬鞭对护卫一指白茅从中备受冷落的野麕,带着她出了林子。

*

才到林子边缘,薛玉润就瞧见了大松一口气的薛澄文。

薛玉润轻咳一声,立刻坐直了些:“三哥哥。”

薛澄文比薛彦歌小半岁,他们两家亲密,所以薛玉润也按家中的排行,称他“三哥哥”。

薛澄文恭恭敬敬地向楚正则行礼,道:“多谢陛下护送舍妹归来。”他说着,试图无视皇上动作中明显的保护意味,去扶薛玉润下马。

登高宴的事,今日多半就会传到祖父和大哥哥耳中。

他要是还敢让楚正则这么大摇大摆地一路把薛玉润送回家,于礼法上倒是没什么,毕竟是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妻,又不是快要成亲需要避开见面的时候。

但于家法上,今晚上大哥哥就能把他头拧下来。薛彦歌要是听说了,回头还得再给他拧一遍。期间,也不知道爷爷会让他抄点什么书。估摸着爹娘骂他的书信也不会薄。

“没事没事,我自己来。”薛玉润忙道。

薛澄文不善骑射,她可不敢冒险。

楚正则没说话,只利落地下马,反过来就护着薛玉润下马。

薛玉润一下马就想往薛澄文身边走,被楚正则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手腕。

薛玉润只好道:“多谢陛下,祖父叮嘱我,让我登高宴结束后跟三哥哥一起回家,就不劳陛下相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