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赵滢的身后还跟着十数个小娘子, 人人脸上都带着义愤填膺的神色。只是有的人跟薛玉润并不相熟,跟在赵滢身后来薛家,还稍稍有些拘谨。

薛家的门房也有点儿懵, 但见是赵滢领了人来, 赶紧将人请到偏殿去好生伺候。

薛玉润乍一听到“长乐县主欺人太甚”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毕竟,长乐县主是初来乍到, 怎么还敢欺负到赵滢她们头上来?

薛玉润忙问道:“怎么了?”

“她骂我!”赵滢气得红了眼眶, 声音都有点儿发颤:“她说我跳舞像群魔乱舞!”

“你跳舞素来拔尖, 哪儿像群魔乱舞了?”薛玉润脸色一沉,直接牵着赵滢的手就往外走,道:“走!我倒要看看, 她能跳出什么神仙舞步来。”

见薛玉润这般同仇敌忾,赵滢身后其他巾帼书院的小娘子们七嘴八舌地开了口:“我们这些舞技不怎么精湛的就罢了。赵姑娘和孙姑娘是我们中最拔尖的, 但是长乐县主昨日还把孙姑娘也骂哭了!”

薛玉润皱眉道:“这长乐县主是属刺猬的吗?”

“就是就是。”小娘子们纷纷气道:“昨日是我们书院为圣寿节选拔献礼之人, 赵姑娘和孙姑娘跳的双人拓枝舞好看得不得了。结果长乐县主不停地在旁边挑刺, 揪着一点儿小的动作不放, 捡着刺心的话说。”

“长乐县主是没说错, 可也太刺心了。孙姑娘都哭了,何必还要追着嘲弄?”另有一个小娘子紧接着道:“还要说孙姑娘不配登台。”

“长乐县主的独舞确实挺厉害的。”也有人心有戚戚地道。

“就算她独舞再厉害又如何?”赵滢毫不掩饰对长乐县主的不喜:“她的舞步那么霸道, 纡尊降贵,亲自来跟我搭舞示范, 却毫不肯配合,反过来还要说我的不是。”

薛玉润紧抿着唇, 问道:“难道她想献礼?”

按理,太后应该会把她当日的意思清楚地告诉中山王府。她让出福女之位, 是希望长乐县主不要插手巾帼书院的献礼一事。

“长乐县主说她没想参加, 只是我们水平太差, 她看不过眼罢了。”赵滢半点儿不信:“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今天是终轮选拔,她一大早就来了,明摆着就是来挑刺的。当上福女还不够,还想让我们知情识趣,主动捧着她当献礼的明月呢!”

众小娘子深以为然,有一人径直道:“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来上了几次学,算什么巾帼书院的学子?要是让她当领舞,薛姑娘,我们服你,我们更想让你来当。”

她们显然已经商量好了,这人话音刚落,众人就齐声应道:“对!”

一时声震于野,叫薛玉润都很是心潮澎湃。她打发使女去跟二公主说明情况,转身就对众人道:“那就走吧。”

众人兴奋地应“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出门。

待各自坐上马车,终于有人清醒了一点:“……我们有人见过薛姑娘跳舞吗?”

她此话一出,同马车的人顿时一默,半晌,才有人小心翼翼地道:“我没有,郑姑娘,你呢?”

问话的郑姑娘艰难地道:“巧了……我也没有。”

她们面面相觑,郑姑娘靠在引枕上,喃喃低语:“赵姑娘说薛姑娘的舞步精妙绝伦,世所罕见——听着怎么这么不靠谱呢?赵姑娘,靠得住吗?”

“……靠不住的话,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吗?”小娘子心有戚戚地问道。

回答她的,是同郑姑娘死一般的沉默。

*

因为担心影响巾帼书院的其他学子进学,所以选拔特意放在文园举行。

等马车在文园停下时,薛玉润环顾一周,瞧见小娘子们的脸色,忍不住噗哧一笑。

好嘛,这些义薄云天的小娘子们,现在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她们谁也没见过她跳舞了。

“放心吧。”薛玉润笑盈盈地安慰她们:“我就说我是自个儿想来看看。万一比不过,就当我们没见过。”

“不要。”马车上迟疑困惑的郑姑娘反而率先走到了薛玉润的身边:“就算你输了,又怎样?”

“巾帼书院献礼之人,最要紧的当是品性。”郑姑娘显然思考了一路,很坚决地道:“任长乐县主是公孙大娘再世,若定要让巾帼书院以外的小娘子领舞,我也只服你。”

郑姑娘这话说得铿锵有力,让薛玉润神色微怔,又舒缓下来,微微一笑。

薛玉润知道,这位郑姑娘,是先前登高宴上郑公子的妹妹。他们兄妹俩都不错,可见郑家家风清白。

一直站在薛玉润身边的赵滢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道:“说白了你们还是不相信我啊!汤圆儿是真的——”

“快别说了。”薛玉润赶紧去捂她的嘴:“进去吧。”

*

文园的群芳阁里,蒋山长等先生还没到。

顾如瑛等参加乐器选拔的小娘子们聚在一起,一部分人在维持着群芳阁的秩序,另一部分人在为留在群芳阁练舞的小娘子配乐。

长乐县主不擅长乐器,跟她们并无直接交集。但是,她们眸中的忧虑藏也藏不住。

长乐县主已经坐在首位,向身边坐着的许涟漪毫不顾忌地评头论足,指着台上提前来练舞的小娘子道:“这也能叫水袖舞?若是胳膊肘伤了或是卸了,大可不必硬来。柔中带刚可不是僵如横木。许姐姐,你看,瞧上去,是不是就是两根袖管乱晃?”

就连向来八面玲珑的许涟漪,都一时没接上话。

在长乐县主来前就开始练舞的小娘子,硬着头皮练完,捂着脸跑下了台。

替她弹琴的顾如瑛皱着眉头,止住了弦音。

但这小娘子还没来得及躲进角落里,就被人扶住了:“如此情境下,你的节奏还能丝毫不乱,已经很厉害了。”

薛玉润轻声说着,给她递了一块罗帕。

小娘子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眶,低声道了一句谢。当她走到好友身边时,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

许涟漪听到薛玉润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薛姑娘也太心软了。良药苦口利于病,连这点批评都听不得,能有什么成就?”长乐县主扫了眼薛玉润身后的小娘子们,脸上浮现出嘲讽之色。

但长乐县主没敢对薛玉润摆脸色,说话时声音很客气,进而还请薛玉润喝茶。

“长乐县主说得不无道理。”蒋山长等先生携手而来,钱夫人也来了。

她们都听到了长乐县主的话。

蒋山长深以为然地点头,皱着眉头扫了眼女学子们:“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跟在薛玉润身后的小娘子们都不由得低下了头,一句话不敢说。

“蒋山长,晚辈倒不这么觉得。”薛玉润不卑不亢地道:“良药苦口虽利于病,但大夫也总会给配上几颗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