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3/4页)

许太后面色沉沉,不置可否。

许大夫人一噎,就见薛玉润又拿了一个签筒来:“许大夫人,可要抽一支签?”

许太后和三公主都看向许大夫人。

许大夫人硬着头皮抽了一支签,三公主连忙拿过一看,大惊。

薛玉润压根没看过签文,却能慢条斯理地复述竹签上的签文,道:“因名丧德如何事,切恐吉中变化凶。许大夫人,您是寒鱼离水招凶之象,凡事不可移动。”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一直闭着眼睛的无妄,掀开了眼皮子,沉沉地看着薛玉润。

“怎么会这样?!”许太后半晌才回过神来,惊道。

珑缠将签文在许太后面前一一排开,竟大部分都是一模一样的签文。

薛玉润示意温柑上前,从中挑出一支上上签。温柑取过竹签,抬袖微微遮住。

旁边忽有一声木鱼敲响,许太后下意识地寻声而望,等再转过头来,温柑呈到她面前的签文,已经从上上签,变成了“因名丧德如何事,切恐吉中变化凶。”的下下签。

许太后心头大震,就见温柑从宽袖中取出了原先的签文,与这支下下签并排而立。

移花接木之术,对温柑来说,只是小把戏。

在许大夫人开口前,薛玉润强调道:“臣女并没有要加罪于谁的意思,只是展示给太后看罢了。”

许大夫人:“……”

真是好一个展示!薛家这个小娘子,怎么能把没有证据的事,都弄得跟真的一样?!

许太后看向岿然不动的无妄,心中时而怀疑他,时而又对自己居然怀疑高僧感到不安。她时不时地陪着太皇太后礼佛,一直听无妄设坛讲经,对无妄一直深信不疑。

但……

如果正是这深信不疑,害了太皇太后呢?

许太后无端打了个寒颤。

薛玉润让珑缠和温柑归位,朝许太后行礼,道:“多谢太后愿为臣女做个见证,臣女这番所作所为,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从别处得来的启发。”

薛玉润顿了顿,道:“烦请寿竹嬷嬷。”

寿竹捧着一个托盘,敬呈许太后:“太后,今日薛姑娘领着婢子查验佛香之时,婢子发现,普济寺敬呈的佛香,与您和太皇太后去普济寺所燃的佛香不尽相同。”

托盘内,是一支燃了一半的佛香。

哪怕见证了这些纷扰,普济寺的方丈依旧声调平和安详:“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所敬之香,无别贵贱,一应皆为木粉竹立香。”

无妄的岿然不动终于出现了裂痕,太皇太后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留下了这半支香?

如果太皇太后甚至从容留下了这半支香,是不是意味着她早就知道了!?

如果太皇太后早就知道了……

无妄攥紧了扶手,声音里透出罕见的惶恐:“香不尽而取,是大不敬。不祥之兆,当立即焚毁,请太后慎行!”

薛玉润看他一眼,静静地问道:“若是燃尽了,恐怕抱恙的就不只是太皇太后了。”

“是因为这香……?”许太后倒吸一口冷气。

三公主骇然道:“母后,你可是跟皇祖母一齐敬香礼佛的!”

许大夫人脸色煞白。

薛玉润先破许太后断香、灭灯的恐惧,如此,让许太后更能接受“签文被做了手脚”这个假设,在许太后心里将怀疑越种越深。

最后,等薛玉润最终揭晓她为何会心生疑窦,许太后一步一步看着薛玉润做假设,心中必已万分怀疑,至少不会如先前那般信重普济寺,以至于既未查验佛香,也没有查验长明灯。

而三公主叫破这一声,无异于火上浇油——许太后怎能不从太皇太后的遭遇中,想到自己?

完了。

全完了。

许太后果然大怒:“来人!传太医验香!”

*

奉天殿上,许大老爷的脑海里,也只有这两个字。

完了。

全完了。

——薛彦扬阔步走上奉天殿,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微臣已将静寄行宫纵火之人悉数捉拿归案。”

开口的第二句话是:“微臣幸不辱命!”

奉天殿上,死一般的寂静。

这班自诩老成的大臣们,一时间竟为薛彦扬的这两句话,而齐齐失声。

话里的含义,他们再清楚不过:宫室失火,是人祸而非天灾。并且,皇上早知会发生这件事,派北衙禁军暗中守株待兔!

唯独皇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爱卿不愧为朕的左膀右臂。”

“琼珠殿失火,既是纵火,则非天灾。”楚正则缓声道:“监副,你以为,何处还会应‘危宿值日,妨宫室、注瘟亡。’的星象呢?”

钦天监监副“噗通”跪在地上,无法控制地发抖:“臣、臣不知。”

“无妨,朕教你。朕行宫过百,但所居者不过其二,还有一座是翠微宫。”楚正则声音很温和:“薛卿,北衙禁军可有人驻守翠微宫?”

“陛下放心。”薛彦扬肃声而应:“臣已派人日夜监守。”

楚正则颔首。

在这偌大的殿内,十二冕旒的珠玉轻晃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闻。

德忠在此间隙,对楚正则附耳说了几句话。

楚正则唇角勾了勾,道:“不过,朕以为,监副所探的星象,未必不准,只是绝非应在皇后之身。”

楚正则的声音清冽,与群臣先前激愤的声音格格不入:“朕之所以命薛卿派人守在静寄山庄,本意,是为了查在修皇家行宫时,还敢以次充好的国之大蠹。”

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奉天殿内,却如平地而起的惊雷。

薛彦扬适时地端出一截横木,众人一望便知,这断然不是新修静寄行宫,号称所用的“金丝楠木”。

许大老爷一个激灵,想都没想就跪了下来:“臣监工失察,臣有罪!”

他是主修静寄山庄的监工。

许大老爷毫无头绪,完全不知皇上究竟是从何时起,知道此事的。

一年前,皇上对他主修静寄行宫大加赞赏,并因此封他为工部尚书。皇上一收到晋升的奏章就立刻画敇,当天即命人送到门下省钤印。

这是何等的荣恩!

赐鲛纱、含糊乞巧宴之事——至于亲自探望病中的许门下令,多次赏赐许大老爷,更不必说。

每一件事,都彰显着皇上的信重。

皇上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怎么能硬生生地忍下此事,直到此时,将此事揭开,完美地解释他让监副设计的天象?

没有太皇太后和朝臣指点,皇上一个少年,怎么会有如此之深的城府!

许大老爷不敢想皇上究竟知道了多少,他浑身冒着冷汗,用尽了所有的自控力,也只能确保自己不要抖得像个筛子。但他再也拿不稳手中的玉笏,只能以头触地,让玉笏也搭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