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听到薛玉润震惊的质问, 楚正则垂眸一笑:“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薛玉润睁圆了眼睛:“诶?问我做甚?”

楚正则看她一眼,伸手敲了敲身边打开的箱笼。

楚正则拿出这个圆瓷罐的地方, 是珑缠平素放泽芳露的箱笼。薛玉润出来得恰到好处, 所以箱笼还没有来得及合上。

薛玉润:“……”

她狐疑地看了看楚正则,又看了看他手上绘着避火图的圆瓷罐, 最后看了看打开的箱笼, 小声嘟囔道:“不会吧……”

楚正则没说话, 身子微微往旁边一侧,给薛玉润让出探究的位置。

薛玉润屏气凝神地走到箱笼边上,往里一看——

两层的箱笼, 其上一层,赫然是满满的一层圆瓷罐。每一个圆瓷罐上, 还都惟妙惟肖地绘着不同的避火图。一排四盒, 一共三排, 缺了的一个角, 大概就是楚正则手上的那一盒。

薛玉润:“……”

楚正则默不作声地伸手拉开第二层——一套十二月花神的瓷瓶上, “泽芳露”三个字笔触婉转多情。

薛玉润看着这个箱笼的两层抽屉,一时既不想抬头, 也不想说话。

珑缠也太认真了些,拿一瓶一罐就罢了, 这种东西就不用拿十二个不同花色的瓶瓶罐罐凑成一整套了吧!

在她身后,楚正则低唤道:“汤圆儿?”

声音里藏着一点笑意。

薛玉润重重地哼了一声, “啪”地把两层抽屉推进去,合上箱笼, 然后转过身, 气势十足地向楚正则伸手:“既然是太医院给我的东西, 那陛下就不要拿了。”

楚正则轻啧一声,将圆瓷罐气定神闲地收拢进袖中:“妻者,齐也,与夫一体,怎分你我?”

薛玉润微微侧首,摊开的手勾了勾:“既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当初晏爷爷悄悄给你的箱笼?送到静寄行宫太清殿的那个,你肯定带回来了。”

楚正则:“……”

薛玉润老神在在地贴过去,笑眯眯地重复着他的话:“妻者,齐也,与夫一体,怎分你我?”

楚正则垂首看着她。

小狐狸的眼睛亮晶晶的,两个小梨涡明晃晃地挂在脸颊,是当真一点儿都不怕他知道她的得意。

楚正则缓声问道:“你真要看?”

薛玉润不防他语调这般郑重,惹得她还谨慎地思考了一番。过了会儿,薛玉润迟疑地反问道:“你真要给我看?”

楚正则伸手握住了她摊开的手,道:“我对你,不是向来有求必应?”

“是吗?”薛玉润看着楚正则,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我隐约记得,好像在登高宴上,还有人替我画了一幅画,被你藏起来了。我一直想看来着。”

楚正则面无表情地道:“你想都别想。”

薛玉润朝他做了个鬼脸。

她很清楚楚正则的底线在哪儿,像这种三番五次拒绝的事儿,拿出来说说嘴过过瘾没事儿,她可没兴趣真地揪着问。

过了瘾,她正打算换衣裳,转身看到楚正则,她撇撇嘴,索性直接就着里衣,穿上袄衣和袄裙。

楚正则一笑,也没吭声,等她换好衣裳,便从衣架上取下她的猩猩红貂皮披风,替她系紧缎带,戴上兜帽。

然后,他才披上墨绿色刻丝鹤氅,牵着薛玉润的手,推门而出。

初春的夜,还带着料峭的寒,楚正则索性把薛玉润护在了鹤氅下。

此时虽然不是深夜,但也是就寝之时。他们推门而出,让次间守夜的珑缠和德诚俱是一惊,连忙唤门外守夜的宫人一起,提着宫灯跟了上来。

珑缠一时间没发现楚正则怀里的薛玉润,迟疑地问道:“陛下,您今夜要歇在乾坤殿吗?”

按理,就算皇上不想留在千秋宫,也要等到明日才会迁宫。

她担心皇上和皇后闹别扭了。

楚正则淡应道:“嗯。”

长秋宫离乾坤殿很近,两殿之间,以高出地面的石阶走廊相连,是故不必乘坐步撵,步行即可到达。

珑缠心里一咯噔,一面让宫女回长秋宫伺候,一面想怎么能在这短短的路程里想出转圜之法,然后,就看到她的好皇后,从皇上的鹤氅里冒了出来。

珑缠:“……”

*

薛玉润和楚正则走进乾坤殿的东暖阁,屏退了宫女和宫侍。

尽管这些日子楚正则一直歇在长秋宫,但是乾坤殿里始终燃着银丝碳,以便楚正则偶尔回乾坤殿,所以倒也不用人伺候。

待宫女和宫侍掩上东暖阁的门,薛玉润略有几分迟疑地问道:“陛下,你今晚上要歇在乾坤殿吗?”

楚正则正带着她去开密格,里面装着晏太医给他的箱笼里的物什。薛玉润的话,让他脚步微顿。

一个“你”字,楚正则清楚明白地意识到,薛玉润以为是他要单独歇在乾坤殿。

他唇角微勾:“汤圆儿,你这是舍不得我吗?”

薛玉润见他唇边地笑意,哪还不明白楚正则的打算——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一个人歇在乾坤殿。

“瞎说,我这是怕你陡然换了个睡的地方,会睡得不舒服。”薛玉润义正辞严地道。

“我在乾坤殿睡了十数载,我在千秋宫只睡了三日。”楚正则慢条斯理地道。

薛玉润哼声问道:“那你说,你在哪儿睡得舒服?”

楚正则看着她,唇边的笑意似有几分揶揄,可眸中的情意却如磐石无可转移。他声音略低,然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你身边。”

薛玉润准备好了一箩筐回击的话,在听到这三个字时,统统偃旗息鼓。

如蜜的甘甜从心底涌上嘴角,可她偏还要故作镇定,压着上扬的嘴角,淡淡地回道:“喔。”

说完,她又“威胁”楚正则:“那你须得顾惜龙体……”

薛玉润的话还没说完,楚正则就慢悠悠地道:“所以,绝不能有一日睡在不适之处。”

——也即,不能不睡在她的身边。

这话多大逆不道,听着就很不符合一个“贤后”会想的事,会说出来的话。

但犹豫和迟疑的薛玉润早就被留在了从前,她想都没想,就郑重其事地点头:“嗯。”

她的斩钉截铁,让楚正则眸中的笑意愈深,他伸出小拇指来:“君无戏言。”

她毫不犹豫地丢弃这些迟疑,从来都不是毫无道理。

烛火飘摇,她看着楚正则眸中那个小小的自己,微微侧首,笑着勾起楚正则的小拇指,晃了晃,像儿时那般笑意妍妍地许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楚正则一笑,就着拉钩的姿势,另一只手揽过薛玉润的腰:“来,看看怎么才能睡得更好。”

薛玉润看着箱笼里琳琅满目的欢喜泥塑、《素女经》和避火图,终于明白楚正则为什么能无师自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