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果不是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过于真实, 林折夏几乎要以为,现在才是在做梦。

不然怎么,她上一秒想到迟曜。

下一秒, 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林折夏, ”在她愣神之际, 对面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又说, “听得见吗。”

“……”

“听得见就回一句。”

林折夏坐起身,按下灯源开关,卧室里一下亮了起来。

她掀开被子下床, 对着手机说:“听见了。”

林折夏拿着手机, 开门就看到倚在电梯口的人。

迟曜出来得匆忙, 连外套都没穿, 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前,整个人似乎沾着寒气,手边拎着一把透明雨伞, 伞尖朝下,正滴着水。

见她开了门,他指尖微动, 挂断通话。

进屋后,林折夏问:“你穿好少, 冷不冷啊,喝热水还是喝茶。”

“水。”

她转身去厨房,又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迟曜:“来看看某个胆小鬼是不是正躲在被子里发抖。”

作为被说中的胆小鬼本人, 林折夏凝噎了一秒。

她把水杯递过去:“虽然你说的是事实, 但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迟曜接过:“怎么给。”

林折夏:“比如说找点其他理由,反正不要这样直接说出来。”

迟曜泛白的指节搭在玻璃杯上, 林折夏都已经做好会被拒绝的准备,却见他微微偏过头,思考两秒:“那我重新说?”

“可以。”

林折夏点点头,重新问了一遍:“迟曜,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迟曜语调平平:“我失眠,睡不着,半夜起来散步。”

林折夏:“……”

迟曜:“有问题吗,法律规定不能在半夜散步?”

林折夏:“凌晨一点半散步,好像有点牵强。”

今天晚上的迟曜似乎格外好说话。

他沉默两秒,又重新找了个理由:“其实我也很胆小,我被雷声吓醒了,我特别害怕。”

“这理由可以,”林折夏很自然地顺着说:“你别害怕,既然你来找我,我会罩着你的。”

迟曜微微颔首:“谢谢。”

林折夏:“不客气。”

“既然你那么害怕,”林折夏把被子从卧室抱出来,“不如我们今天晚上就在客厅睡吧,我睡沙发,你睡地上,这条毯子给你。”

迟曜倚着墙看她忙活,语气很淡地说:“你家规定客人不能洗碗,却能让客人睡在地上,待客之道挺独特。”

正在往地上铺垫子的林折夏:“……”

“这都要怪你,”她铺完后把枕头放上去,“我其实是很想把沙发让给你的,但是你太高了,你过于优越的自身条件,导致沙发对你来说可能有点不合适。”

迟曜还没张嘴,她又把自己贬了一通,让他彻底无话可说:“而我,我只是个矮子。”

迟曜最后只能说出一句:“没想到你这么有自知之明。”

林折夏:“应该的。”

客厅开着暖气,就算不盖被子也不会觉得冷,但林折夏还是把自己裹了起来,蜷缩在沙发上准备睡觉。

迟曜暂时不睡,曲着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

窗外依旧电闪雷鸣,雷电时不时劈下来,有一瞬间将苍穹点亮。

可能是因为屋里多了一个人,林折夏忽然觉得雷声离她远了很多。

客厅中央的灯已经关了。

只剩下一盏微弱的小灯还亮着。

林折夏睁着眼睛,透过光线,看到少年削瘦的脖颈。

“迟曜。”林折夏喊他。

迟曜“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除了窗外的声音,只余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声音。

“你在干嘛。”

“徐庭找我,在回他消息。”

“他这么晚也不睡觉。”

“嗯,他有病。”

林折夏提醒:“我们也没睡。”

迟曜说:“不一样。”

林折夏:“……怎么就不一样。”

迟曜:“因为我双标。”

“……”

安静了会儿。

林折夏又小声问:“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她补充:“我有点饿了,明天早上我想吃小笼包。”

“那你得先睡觉。”迟曜说。

“噢。”

林折夏闭上眼。

外面没有再继续打雷了,她闭上眼,听到的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想起第一次在迟曜面前暴露自己害怕打雷,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

早到她都记不太清具体年份了。

似乎是搬到这第二年的时候,那年夜里有过一场雷雨。

那时候林折夏还是打遍小区的“母老虎”,迟曜也依旧是她单方面认的“小弟”。

那天林荷和魏平去参加同事的饭局,吃完饭又去唱了歌,往家里赶的时候已过十二点,当时雨势加大,因为天气原因两人被堵在路上,手机也没了电。

林折夏怕打雷的毛病没有在林荷面前显露过,因为只要家里有人,她其实就没那么害怕。所以林荷只知道女儿不喜欢雷雨天,并不知道她对雷声的恐惧,想着这么晚了她应该也已经睡了。

但那天晚上林折夏没有睡着。

她捏着手机,浑身紧绷,不断给林荷打着电话。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请在嘟声后留言……”

“……”

林折夏唇色惨白,在心里想着:

为什么打不通。

哪怕只是接个电话也好。

让她听见一点声音就够了。

接踵而来的恐惧像不断上涨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伞都没打,冒着雨蹲在迟曜家门口,迟曜开门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你大哥我刚才出门,”她哆嗦着找借口说,“忘记带钥匙了。”

“……”

缩小版的迟曜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你大半夜出门?”

“不行吗,”她哆嗦着说,“我就喜欢大半夜出门。”

最后迟曜放她进屋,给了她一套没拆过的衣服和毛巾。

林折夏那会儿还是短头发,换上男生的衣服之后看着像个小男生。

起初迟曜以为她是因为淋了雨太累才会止不住发抖,可进屋半小时后,林折夏依旧缩在沙发角落里哆嗦。

迟曜似乎问了她好几句“冷不冷”,但她都没回应。

直到迟曜站在她面前,伸手试探她的体温,她才回过神来。

“小时候,”林折夏感受到贴在自己额前的那点温度,这份温度将她拽回来,她忽然压抑不住地说,“我爸爸就是这样走的。”

“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还有……别的孩子。”

“雷声很大,我求了他很久,他还是走了。”

这几句话,一直藏在她心底。

她怕林荷担心,从来没说过。

这份她一直藏着,连林荷都不知道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