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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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然半夜从床上起来,脚步很轻的去了厕所。

晚上的寝室黑漆漆的,快清晨三点,小胖和树哥都睡得很沉,此起彼伏的打着鼾,他从他们床下走过,蹙了蹙眉,抬手捂住嘴,忍下快要泛出的反胃感。

今晚宿舍聚餐,三人去了校外的烧烤摊,小胖和树哥都是无辣不欢党,要了变态辣。

他只尝了两串,便再也没吃过,睡觉前还特意吃了胃药,然而半夜还是被痛的惊醒。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越发难受。

……

从厕所出来,他轻轻关了灯。

厕所挨着阳台,叶然在门口站了会儿,等眼前黑白交错的晕眩感褪去,才慢慢挪步,一步一步走进室内。

“没事吧?”

寂静无声的室内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叶然抬头。

月光斜斜洒入,沈时坐在床边,身上已经换好了衣服,他正在穿鞋,抬头看了眼他,“走吧。”

叶然和这位校园风云人物的室友没什么交集,闻言愣了愣:“嗯?……去哪儿?”

“去医院,”沈时说:“你应该是发烧了。”

*

凌晨的医院人来人往。

一楼大厅里有孩子哭闹、家长埋怨的声音。

灯光开的很亮,护士推着推车,穿梭在人群中,抬高声音喊:“让一让啊,让一让啊……大家不要挡路,不要挡路!”

叶然疲倦的低着头,手背上插着针,冰凉的液体顺着导管一点点流入身体,困了一会儿,他打起精神道:“谢谢你,沈时。”

今晚要不是沈时,他估计就当作吃坏东西忍过去了。

“没事。”沈时弓腿坐在他身边,恰好一个妈妈抱着正在输液的女儿走过来,他起了身,把座位让出来:“你坐。”

妈妈唇色苍白,连声道谢:“谢谢,谢谢。”

“谢谢哥哥。”窝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也细声细气的说。

大厅里人满为患,即便是走廊等候区的座位也坐满了人。

叶然坐在拐角处的椅子上,附近经过的人很多,偶尔有护士过来看看他输液的情况,顺便问他会不会感到不适,他都耐心的回答。

初秋的天,医院里还开着空调。

温度打的略低,风口就在他头顶不远,吹得他嗓子发干,忍不住舔了舔唇。

“要喝水吗?”沈时问。

叶然一愣,不想再麻烦他:“没事,我不渴。”

沈时不置可否地嗯了声,叶然余光里只能看见他两条长腿迈出,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男生背影清瘦颀长,夜里凉,于是套了件黑色夹克,那身夹克应该是叶然两个月生活费,看起来很有型,衬得沈时本就挺拔的身形更为清晰。

一旁的母亲微笑:“你们哥俩关系真好。”

“哥俩?”叶然扭过头。

年轻母亲道:“是啊,这大半夜的还能送你来医院……你们不是兄弟吗?”

“不是,我们是室友。”他失笑,没想到会有人把他和沈时误认成兄弟俩。

沈时这张光芒四射、英俊非凡的脸,和他有哪里相似了?

“哎呦,不好意思啊,是我看错了,”女人有些尴尬,却还是称赞道:“那你这个室友是个大好人啊,这样的朋友才是朋友吗。”

叶然想到沈时送他来医院、帮他挂号缴费找座位的身影,点了点头,认真的说:“是,他人很好。”

他也没想到沈时会这么细心可靠。

开学快两个月,寝室里四个人,他最不熟悉的就是沈时。沈时头顶光环入学,一入学就造成了轰动,周围几所大学城的学姐学妹都在问他姓甚名谁,是京大什么系的。

那一阵子寝室门口总有人经过,不时还伴有偷拍的闪光灯。

叶然性格较为温吞内敛,时间持续地久了,越来越不敢跟沈时接触,生怕自己的照片某天也出现在各大论坛贴吧,被人评头论足一番。

不过他没想到今晚沈时会是第一个发现他发烧的人,还不辞劳苦的送他来了医院。

……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对沈时太不了解了。

明明对方是一个很好的人嘛。

“在说什么?”沈时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叶然抬头,被刺眼的灯光照的眯了眯眼。

“没说什么。”他不好意思道。

沈时看了他两秒,把一次性水杯递了过来,“温水,别喝太多。”

他又把另一只手上的水杯给了旁边的年轻母亲。

女人没想到自己也有份,愣了愣才接过,嘴里不停的道谢:“谢谢你啊小同学,谢谢,谢谢。”

“没事。”沈时回道,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语气。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摊开,铺到叶然旁边的地上,俯身坐下,两条长腿松松垮垮的弓起,在叶然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说:“我睡会儿,有事叫我。”

叶然磕磕巴巴的:“好、好的。”

眼看沈时真的闭眼休息,叶然的内心还是没法平静下来。

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

他居然让“大学城全体女性同胞的瑰宝”坐地上,简直天怒人怨。

叶然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的名字明天就能出现在大学城联合论坛的加精置顶上,被“爱护城草”协会狠狠批/斗。

他莫名忧愁,犹豫着起身,想问沈时要不要和他挤一挤,但一看沈时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又默默坐下,但转念一想,沈时身形削瘦,挤一挤也不是不可能,又直起身……重复足足三遍后,一旁的沈时出了声。

“怎么了?”他撩起眼皮,“要上厕所吗?”

叶然:“……”

叶然彻底默了:“对不起,吵到你了。”

“没有,”沈时看了眼他的手背,淡淡道:“别乱动,小心碰到针。”

叶然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两个发青的针眼。

半夜人多,给他扎针的是个实习的小护士,扎歪了两针后差点哭出来,他倒是没什么感觉,还好声好气的安慰对方:“没事的,我不疼。”

小护士最后一针终于扎准了,出于愧疚,每过几分钟就要过来看一看他的情况,脸颊还红红的。

叶然盯着自己的手背。

两个针孔排列整齐,连青块大小都一模一样,莫名有些喜感。

“笑什么?”沈时看着他。

他一愣,收起笑意,小声说:“没什么,我不乱动,你睡吧。”

*

夜里人很多。

渐渐的,人声安静下来,大厅里家长哄着孩子,忙了一夜的医生也有空闲喝点水。

困意丝丝缕缕,叶然靠着椅背,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半张脸,他睡得浑身酸软,鼻息很重,闷闷的张着口吐气。

半途有人声响起,“再输一瓶,注意……情况……”

“好。”接着是冷淡而低沉地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