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伏草存

“姑母今日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孙雪霄小心翼翼问着孙太后,讲经之时孙太后还十分高兴地与普觉国师说经。

孙太后看了眼孙雪霄,脸色平静,但说的话却带着寒意:“皇帝打算了很久,从让祁垣给哀家抄佛经就开始打算了。”

孙雪霄有些意外:“我还以为皇上和您商量过的……不过,为帝替身出家,确实有先例,皇上这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吧?”

孙太后冷笑了声:“惊喜?皇上从不自作主张,如今可见是翅膀硬了,要不就是背后的人在试探。”

孙雪霄茫然:“一个内侍……真的离宫去做和尚,不会干扰到皇帝,不是挺好吗?之前姑母不是还担心他恃宠而骄,干扰皇上吗?”

孙太后冷道:“祁家是辅政大臣们弄倒的,哀家选了他出来到皇上身边,那些大臣们怕是觉得是哀家安排和他们有仇的人在皇上身边,自然是迫不及待怂恿着皇上,把人给远远送走了。”

孙太后越想越气,一眼看到桌子上的佛经,越发咬牙:“什么抄经抄得好,有佛缘,他也配?不过都是那些人教着皇上说话罢了!他自幼在宫里跟着哀家长大,吃什么穿什么,都从来没有过一点自己的想法,如何忽然想到要把祁垣送出去出家?还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处心积虑,自然是有人调唆,离间我们母子,把哀家的人给调走。”

孙雪霄道:“既然如此,那姑母今日怎不反对,只说不合适,另外挑个合适的人就行了吧?普觉国师定然会给您这个面子的。”

孙太后冷笑道:“你这就不知道前朝那些老狐狸们的心了,祁垣算什么?关键是哀家和皇上的母子情分,若是哀家反对,皇上这么兴头安排了一场,哀家这样小事都反对,岂不让皇上心生埋怨?这一招数得,定然有高人下棋,哀家若是真和皇上生了嫌隙,那就更是大事了。”

“皇上一日大过一日,若是这样的小事都不让他做主,越发把他往大臣那边推了。”

“且不管他,待哀家把皇后的事定了,再整治他们。”

孙太后将手腕上的八宝佛珠一粒一粒慢慢绕平,看了眼孙雪霄:“你一定会是皇后的。”

萧偃并不知道孙太后背后如何气恼,他到了上书房,和平时一般上了课,然后欣慰地看到了卫凡君在衣襟上别了一枝玉兰花。

似乎是怕皇上看不到,他这日穿了深红衫子,盛放的莹白玉兰佩在前襟口,极为醒目。堂上一反常态主动起身答先生的问题,又偷眼去看萧偃。他原本生得好,这一着意表现,众伴读都颇有些侧目,散堂送走萧偃后,纷纷打趣他:“卫二是不是要议亲了?今日打扮得潘安一般。”

“卫二不是一直在议亲吗?安国公挑剔着呢,听说又要生的好,又要好生养。”

伴读们打趣,卫凡君只做不听,心里想着也不知道皇上看到没。

他收拾了书囊,离宫回府,又召了小厮名唤斗金的问:“定了如意楼的包厢没?就最大那间。”

斗金忙道:“订好了,只是少爷您没给我客人名单?不提前下帖子,怕是一会儿人不齐。”

卫凡君道:“我自有安排,你让老高套好马车,要最大的那高座车。”

斗金又愣了:“少爷今天要坐马车吗?不骑马了?”要知道平日里卫凡君都是骑马出行更方便随时转场的,早晨去寺院走马打猎,下午在戏园子听戏看杂耍,晚上又去游湖喝酒,一天能把大半个京城走全了,自然是骑马最方便。

卫凡君不耐烦道:“马也要,今晚我要接几个客人去耍,莫要多问。”

斗金摸不着头脑,只得应了下去安排不提。

卫凡君用过晚餐,迫不及待去了摘星楼,点了些精致点心和水果,便开始坐立难耐,一时疑心皇上今日没看到,一时又怀疑皇上看到了但是出不来,又拎着心担心皇上若是微服来了被人发现如何是好,若是皇上和自己去看宅子中出了事要如何,一时念头纷至沓来,竟是担惊受怕不已。

萧偃却是没有急着去摘星楼,而是在路边巷子里坐在小摊前,用着粗瓷勺慢慢喝了一海碗羊汤。小摊上有贩夫走卒三五成群聊着天喝着小酒,也有穿着长衫的穷秀才挽着袖子小口喝着面汤。

小摊灯火不算明亮,但奶白色羊汤热气腾腾,烟火气息浓厚,萧偃就着羊汤,学着旁边其他人,撕了两块酥面饼吃了。说着今日买了几斤果,地里收成如何,家里媳妇怀孕吃什么吐什么,城门税又涨了,今年天太冷,漫无边际,都是鸡毛蒜皮事。

萧偃穿着一身黑袍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并不引人注目,直将那碗汤喝干净了,才慢悠悠去了摘星楼,卫凡君看到他来如释重负,畏畏缩缩地等跑堂的下去后,上前行礼:“臣见过皇上。”

萧偃一挥手:“不必多礼,说正事。”

卫凡君展开了一张图纸:“陛下请看,仓促之间,未能备办,但也勉强得了间还算满意的,位置在金瓯坊,一个退休的官员儿子卖的房子,这房子之前几乎没住过,只收拾了说是要读书用的,因此十分干净。前边门脸儿旁开着一家医馆和一家药铺,旁边吃的酒楼也很是干净,接著书铺、绸缎铺,果子铺,齐全得很,穿过巷子笔直的就是御道了,离宫里也近。”

他指着那卷图道:“前后四进的院子,后边还有两层的小楼在最内里,全部合起来有十多间房舍,虽然委屈陛下了,但难得闹中取静,离宫里又近,房舍微臣已命人细细打扫了,只等陛下去看过,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只管交代微臣。”

萧偃有些出奇看了他几眼:“看你平时在宫里总是支支吾吾搪塞作业,话也不爱说,到没想到你办事起来倒还利落,回事也简单明了,倒是朕错看你了。”

卫凡君额上微微出了汗:“陛下谬赞了,臣为陛下办事,不敢轻忽,让家里的老家人替臣掌眼,这几日看了十几套房,这才心里有数,陛下能满意最好。如今外边臣备下了马车,陛下要不要去亲自看看?”

萧偃微一点头:“可以。”

卫凡君连忙起身引路:“还有一事要请陛下示,若是陛下看着合适,这房契,写谁的名字?”他抓紧时间回禀一切需要皇上定的事情。

萧偃慢声道:“写九曜,九九归一的九,日出有曜的曜。”

卫凡君一怔,但只以为是萧偃的化名,因此也没说什么,只恭敬应了,陪着萧偃走下楼,从后门通道出去,上了马车。

萧偃坐在马车内,卫凡君骑着马随侍在马车侧,车轮粼粼,车窗外人声依然鼎沸,萧偃伸手掀开车窗,看了一会儿街景,心中却默默问着巫妖:“你喜欢的住处是什么样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