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眠夜

祁垣回忆了一会儿:“怪事?”他摇了摇头:“这段时日一切正常, 而且因为连年打仗,如今香火繁盛,忙得也实在厉害。”

祁垣想了一会儿又诧异道:“前日蔺元帅也到此反复勘查, 但没有查出个什么来。莫非先生如今有所发现?”

巫妖静静站在放生池边往下看, 鼻尖只隐隐闻到一丝腥气。

祁垣:“先生有看到什么吗?”

巫妖却忽然问道:“皇上说给你赐还原本的宅子, 你却没有回去,只把爵位给了你妹妹的孩子?为何不还俗?”

祁垣一愣, 摇了摇头淡道:“我本刑余之人,受皇恩能在寺院领受佛法普渡,已足够……”

巫妖抬眼看了他一眼, 祁垣眸光一凝, 巫妖身上忽然传出无数骨链, 挟着风霜向祁垣身上穿刺而去!

祁垣肩膀上却忽然振出一双肉翅, 凭空飞翔起来,堪堪从锋锐骨链上头腾空而起,直接穿向他身后的石碑, 石碑轰然分裂,碎石飞溅,哗然崩塌, 发出巨大声响。

祁垣却高高悬在空中,垂眸看着巫妖, 面容仿佛还带着诧异:“先生?”

巫妖冰冷看着他:“何方妖物。”

祁垣竖掌合什,长宣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清越,在夜空中传出遥远。然而禅房里却一阵死寂, 似乎完全没有和尚被惊动。

只有方丈禅房门口忽然打开, 夜色下依稀又一位祁垣从僧房中出来,看到空中肋生双翅之人, 瞳孔一缩,似乎立刻已认出了那是谁,喝道:“鲜于鸢!”

鲜于鸢看到被识破身份,哈哈一笑:“先生的小宠我们留着做客了,不必牵挂。普澄,你若早日依我所言,皇上早就是你的了,如今客星归来,紫薇生变,星象大异……你有没有觉得遗憾?”

祁垣面色大变,看了夜色下巫妖一眼,鲜于鸢却已在空中陡然消失了。

祁垣上前拱手道:“拜见帝师。”

巫妖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无波,但祁垣却毛骨悚然,解释道:“鲜于鸢前些日子确实找过我游说过我,说皇上身侧有大妖,我没有理他,但看在昔日故人之情,只让他离开,没想到他如今竟然已是妖身……先生怎的放他走了?”

巫妖道:“他飞上天空之时就已只是一具傀儡了,人那时候就已脱逃。”

祁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他冒充我在这里故意等着先生,是否要对皇上、对先生不利?”

巫妖没答,只盯着祁垣,金眸冰冷,其中蕴含的威慑令祁垣背上微微起了一身汗,巫妖这才问:“你对皇上有意?”

祁垣闭了闭眼睛:“确有仰慕之意,但并不敢亵渎。当初戎马倥偬,曾自荐伴驾,以慰帝王寂寞,但皇上拒绝了我,并且从此疏远了我。”

他并不敢说谎,但说出这话对他心理也是极大负担,他脸色苍白,唇齿颤抖,仿佛死去一般,却又有着一种超脱和释然、决然。

巫妖金眸移开视线:“近期禅院可有古怪之处?”

祁垣深吸了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宝光寺如今香火甚旺,每日延绵不绝,不少人称在此放生,拜佛,即能如愿。但我亦总觉得心里不定,每日参禅之时,时时有慌忙之感。”

巫妖想了下:“你们大殿参拜的地方在哪里。”

祁垣引领道:“帝师请到这边来。”

高大的神殿中,中央供着三尊佛祖神像,两侧又供着四大菩萨,各骑着坐骑,菩萨下又有十八尊佛像,佛像周围都供奉着鲜花和香,整个大殿颇为宏伟广阔。

祁垣低声介绍道:“中央为大雄宝殿,供奉三位佛祖,为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药师佛,旁边供奉四大菩萨,分别为文殊菩萨,地藏菩萨,普贤菩萨,观音菩萨,往下一层供奉的则为十八罗汉。”

巫妖视线一扫,金眸视线已落在了手持净瓶杨柳,脚踏在鲤鱼之上的观世音菩萨,只看她眉目悲悯,面容婉约。

祁垣看他看观音菩萨,想了下道:“这些日子求子得孕来还愿的女香客分外多,也因此我们宝光寺的求神灵验的消息不胫而走,后来也有求财的,求祛病的,似乎都有应验,外面放生池这些日子也有许多人前来放生……”

祁垣忽然住了口,他只看到帝师身侧无数冰霜骨链忽然凭空出现,直接冲向了那观音菩萨之金身像上!

他大吃一惊,却看到被骨链穿刺的菩萨金像寸寸皲裂,露出了里头的石胎来。

他失声问道:“帝师?”

香烟袅袅中,祁垣也语塞了,只看到大殿中平地卷起霜风激烈,金像片片落下,金像下的石像面容露了出来,竟然是一名少女,头戴华贵鸾凤冠冕,身穿华丽裙袍,脚下踏着的鲤鱼,却已脱去外壳,只看到一头形似老虎,却生着双翼的野兽!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谁?观音像如何变成了这个女子?”

巫妖淡道:“北狄圣女,鲜于鸾公主。”

祁垣语塞:“鲜于鸾?这是普觉国师的妹妹?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妹妹的石像供奉在这里?”

巫妖道:“收集信仰之力,也就是你们说的收集人间香火。普觉国师这一招已是驾轻就熟了,当初我就觉得奇怪,你们有名有功德的和尚也不少,如何就他有些信仰之力,想来是家传有些本事,能够想法子把信仰之力收集成为自身法力,但伪神终究是伪神,这种法子收集的愿力和信仰之力,终究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一次性的。”

巫妖一挥衣袖,那凤冠少女石像砰的一下炸成无数石粉。

祁垣尚且不知所措,巫妖又道:“那放生池,填平换个地方,我猜他们之前就是把那长翅膀的畜生放在里头,收集吞噬善念愿力,里头已被污染,用不得了。”

祁垣道:“愿力也能吞噬?”

巫妖道:“怜悯、戒杀、祈福,无论是否是功利之心,许多人那一刹那放生的行为含着善念,有的则寄托着很强的愿力。”

祁垣若有所思,巫妖已走了出去:“回去了,耽误了我太多时间了。”

话音才落他已融化入了漆黑的夜里。

祁垣本来还想多问几句,看他如此忙碌,也只能回去禅寺内,将被魇镇住的僧人们一个个唤醒,收拾大殿内的残骸,打发人填平放生池,重塑观音像。

巫妖却刚刚回到京城内,一眼却看到宫城上空怨气冲天。

他有些舍不得萧偃,但还是转头去了宫城内。

漆黑的夜里,婴儿哭声越发大而清晰。

白骨领主手持着漆黑的刽子手之刀,一刀将一个鬼胎劈成了两半,那鬼胎分成两片,却仍然在地上蠕动着,张开嘴嗷嗷哭着,越发凄切诡异,漆黑的怨气从鬼胎身上生起。

巫妖站在屋檐下往下看去,心里想着倒是刚才应该把祁垣带来,把这鬼胎给超度掉,那和尚情劫已过,佛心已成,这鬼胎身负罪孽怨气,又是懵懂婴灵,被人故意将胎儿保存下来引发了其中的邪怨,以至于成为强大的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