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营地里的驻军听到王爷得胜归来, 纷纷激动地往外涌,结果全被高林铁面无情地赶了回去,问:“柳二公子呢?”

“不知道啊, 今天一早就没见着人, 似乎并没去山下看诊。”

梁戍此番出战, 也带上了苦宥,而柳弦澈身为大夫, 自然要一同跟随。他在临行前专程叮嘱弟弟,在医术方面万不可偷懒懈怠,还布置了一个逢五逢十就要去山下坐诊的规矩——其实说逢五逢十, 但周围村落的百姓闻讯纷纷往过一赶, 也就不止五和十了。

可把懒蛋累得够呛。

也把阿宁累得够呛。

柳弦安甚至想着, 我干脆住在村子里得了, 反正王爷与大哥都不在军营中,省得来回还要赶路,但负责保护他的骁王府护卫与御林军却都不同意, 这里毕竟是西南,白福教的老巢,谁也不知道暗处都有什么脏东西在盯着, 王爷有命,柳二公子必不能宿在外头。

于是柳弦安就只好继续披星戴月地赶路, 用马蹄一次次丈量着山道的长度,最后终于在梁戍回营的前两天,成功将自己给累病了, 躺在床上烧成一块红炭, 眼皮子都睁不开。

梁戍一路压着心口往回走,走了半天, 却仍没见到自家四万八千岁的睡仙出现,倒是遇到了几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婶,正四处打问柳二公子的病好了没,还硬要将带来的鸡蛋留下。

这下骁王殿下也顾不得捧心了,马鞭一挥隆隆去了住处,院里静悄悄的,阿宁正坐在台阶上,翻看着膝上一本厚厚的医书。方才营前的动静并没有传至后院,所以此番见到王爷出现,他惊讶得很,赶忙站了起来。

“小安呢?”梁戍翻身下马。

“还在睡。”阿宁悄声道,“公子染了风寒,昨晚一直在发热,天快亮时才退烧。”

退烧之后一身松快,是安稳好眠的时候。柳弦安平日里就擅长睡觉,雷打不动的,眼下更是睡得跳出三界外,俗世种种声响动静于他而言,皆比鸿羽还轻,重的只有身上盖着的棉被——顶多再加一只骁王殿下的臂膀。

梁戍侧靠在床头,用拇指蹭了蹭那烧到干裂的唇瓣,低头爱怜一亲。

阿宁快手快脚地端来热水,又问:“王爷要吃些东西吗?”

“不必了。”梁戍活动着酸痛的筋骨,草草洗漱之后,便也宽衣上床,将怀中人一搂,同遨游去了三千大道中。

这一回的温泉要比以往烫上许多。柳二公子也泡在里头,他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背上,不太舒服,梁戍就帮他把头发绾起来。

床榻间的骁王殿下睡得很熟,不经意一个翻身,压到了枕边人的头发,于是温泉中的柳二公子就“啊呀”叫了一声。

梁戍没有松手,依旧扯着他的头发,问:“你最近怎么总往我这里跑?”

柳弦安道,那当然是因为我想王爷了。

想到就算白日里再累,晚上也会努力做一个梦,在温泉里泡上一会儿。

梁戍提议:“既然这么想,那你可以一直留在此处。”

柳弦安却又不肯,因为他觉得现实中的骁王殿下可能马上就要回来,自己得赶紧走。

梁戍道:“不许去!”

柳弦安不听,拖着湿漉漉的大袍子一路狂奔,身体穿透层层炽热的雨和云,一路跌进了现世里。

恰好被心上人稳稳接住。

梁戍把怀里乱动的人搂紧,在半梦半醒间低头亲他,于是柳二公子就又被亲晕了,想着好像做梦也不错,便放弃起床,舒舒服服地继续躺平。

两人一个连日作战,一个连日看诊,都是疲惫渗透骨髓,需要好好休息,所以竟一睡就是半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柳弦安方才伸着懒腰,神清气爽地坐了起来。

身后有人扯了一把他的头发。

柳弦安:“……”

梁戍轻笑:“傻了?转过来让我看看。”

柳弦安能清晰地分辨出两重世界中梁戍声音的区别,虽说声线相同,但一个时时华贵慵懒,另一个却要生动随和许多。他缓缓回过头,看着正靠在床头的人,看了半天,大脑嗡嗡响着,惊喜道:“王爷?”

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梁戍下床替他倒了杯温热的茶,柳弦安吞咽还有些困难,却极渴,忍痛一口气喝下大半壶水,方才觉得舒服了些。

他问:“王爷是何时回来的?”

“昨天下午。”梁戍也漱了漱口,重新回到床上,让柳弦安躺到自己怀中,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烧已经退了,人倒显得比以往更绵软,于是多揉两把,“怎么把自己累病了?”

柳弦安答曰,因为王爷不允许我宿在山下。

面对这天降一锅,梁戍面不改色,淡定从容地回答,嗯,我也病了,心口疼,回来的路上就疼。

柳弦安不信,他道:“可王爷方才倒水的时候还好好的,而且大哥也随军出征了。”

“反正我就是疼。”梁戍坚持,而且这疼还很古怪,在行军时能忍,在面对柳大公子时甚至能短暂痊愈,可一旦回到安全的后方,回到心上人床上,立刻就这里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疼出了花。

“你看看,受伤了都。”

胸前的绷带是高林帮着缠的,厚度比较惊人,但却唬不住柳弦安,因为他根据梁戍的脸色与活动姿态就能一眼判断,伤口深度绝不会超过一分,果真,拆开一看,有些地方已经结了痂。

梁戍丝毫不心虚:“亲一口,亲完就不疼了。”

柳弦安低头,往他的心口处碰了碰,梁戍被碰得有些痒,把人拽到自己胸前,亲得温温柔柔。

他昨天还真是心口疼,估摸是连日赶路诱发了旧伤,不过在饱睡一夜后,眼下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再与心上人一温存,更是将残余那点隐痛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柳弦安往起趴了一些,道:“王爷此番出征,捷报频传,我去山下看诊时,百姓全部都在议论,说不出两年,白福教就会被连根拔起。”

“两年,抬举他们了。”梁戍许诺,“待明年春暖花开时,我定会带着你回王城。”

春暖花开的梦都,光是听一听,就觉得景象美不胜收。柳弦安躺在暖和的被子里,跟随梁戍的描述,在脑海中仔细勾勒出王城的纵横二十四街,再往其中慢慢填满酒肆茶楼,乐坊丝府。

结果把自己给勾勒困了。

再睡一觉。

另一头,苦宥率领的队伍也回到了驻地。阿宁打招呼:“大公子!”

“怎么只有你一人,小安呢?”柳弦澈问。

“同王爷在后院。”阿宁机智地没有提“睡了快十个时辰”这件事,而是大义凛然地表示,可能是在讨论军务吧!

结果被苦宥听到了:“什么军务?”看架势也想一同去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