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峰回转(第5/6页)

宋引章闻言,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将池衙内扫视了一番。

池衙内耳根发红,不由自主地收腹挺腰:“看什么看?”

宋引章轻蔑地撇了撇嘴:“我想看看好好姐当初怎么就瞧上你了,就你这样,居然也能当上那么多行当的总行头?”

池衙内一时泄了气,他不明白这个宋引章为什么总有本事将他气出内伤:“我天生有能耐不行吗?我做生意赌钱两不误不行吗?咱们说好啊,我跟张好好的事已经翻篇了,你要再提她,我就在你面前提沈如琢。”

宋引章杏眼睁圆:“你敢!”

池衙内见自己踩中了她的尾巴,不禁又嘚瑟起来:“你看我敢不敢?切,现在敢呲哒我啦,刚上东京来那会儿,谁哭着说‘衙内饶命’来着?”

宋引章笑得有几分危险:“别忘了咱们刚签了契书,我这个永安楼的三掌柜,随时可以亏光你的钱。是不是啊,十二少?”

“别这么叫我!”池衙内瞬时炸毛。

赵盼儿及时打断他们孩子气的斗嘴:“带我们进去看看。”

池衙内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谈生意的,忙闭上嘴,带着赵盼儿三女进入永安楼,杜长风则赶往书院上课去了。

永安楼里,只有稀稀拉拉三五个客人,就连掌柜的也在打着瞌睡。小二见池衙内来了,连忙将掌柜推醒。

掌柜睁开惺忪睡眼,见来者是池衙内,连忙起身问候:“衙内您早!”

池衙内作势朝掌柜踢了一脚,倒也没真的用力:“都晌午了还你早!过来见过赵娘子孙娘子宋娘子,她是你们大掌柜二掌柜三掌柜,以后永安楼就都听赵娘子的,听明白了就把钱、账本、钥匙都交出来,把厨房里的人也都叫来。不明白就跪到街口去想明白。现在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尚未睡醒的掌柜晕晕地跑了过去,不会儿抱着一叠账本盒子过来,“账本在这,钥匙在这,钱在后头库房里头。”

赵盼儿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问掌柜:“怎么没做四柱,只做了流水账?这里每天的客人平均有多少?水牌上有几道菜?多久翻新一次?用了多少菜金?余菜有多少?损耗又有多少?”

另一边,孙三娘也在后厨问掌勺的:“有几个灶眼?几个红案?几个白案?”

掌柜的和掌勺的被她们问得满头大汗,抓耳挠腮地想着答案。

一直静悄悄地观察永安楼布局的宋引章则抓住了一个原本正想偷偷溜走的伙计:“带我去东阁看一看。”

这一幕幕落在池衙内眼中,他心中顿时快活无比,开始盘算起了日后酒楼做起来,自己日进斗金的好日子,他喜滋滋地看向何四:“瞧,本衙内这几个掌柜娘子没请错吧?个个有纹有路的!”何四也满脸喜色,他早就觉得老大和赵盼儿做对捞不着好,这回他们冰释前嫌、两相联手,不愁永安楼没钱赚。他兴奋地答道:“衙内高明。咱们永安楼,以后我看有戏了!”

“池衙内。”赵盼儿已经走出老远,回头却见池衙内还在后面跟何四叽叽咕咕。

“来了!”池衙内抛下何四,一路小跑着追上前去。

“我问了半天,发现他们除了买菜卖菜上菜,其他的一概不知,你这永安楼,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赵盼儿觉得永安楼的经营状况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池衙内有些不解:“不然呢?我们这是脚店,又不能卖酒,除了买菜卖菜上菜,还能做啥?”

赵盼儿扶额道:“难怪你下头的人不明白,原来你这个东家自己都弄不明白。”

池衙内脸上有些发臊,但还是死鸭子嘴硬:“我要是能自个儿搞明白,干嘛还要花钱请你啊,我又不是钱多烧的。”

赵盼儿拍了拍账本:“一座永安楼,一年要亏上千贯,你还不是钱多烧的?”

“啊?是吗?早知道还不如关门输在赌场上划算。”听了赵盼儿的话,池衙内心痛不已,但他发觉赵盼儿面露不快,忙夸口道,“嘿嘿,谁叫我钱多呢。一千来贯这种小事,还真记不住。”

赵盼儿的眼神冷冷地扫向池衙内:“原来一千来贯对池衙内来说只是小事。”

池衙内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求生欲极强地解释道:“我错了!我不借你那三百贯,真的不是有意要恶心你!我就想跟你开个玩笑!何四,赶紧去当铺把茶坊的地契取出来还给咱们盼儿姐!”

赵盼儿心中气闷,再一次把池衙内当作空气,目光越过他看向掌柜:“带我去那边看看。”

掌柜领着赵盼儿穿过走廊,池衙内一路追着赵盼儿,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地叫着:“盼儿姐、盼儿姐,您老别生气好不好?望月楼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我帮你出气,揍那个混账一个花开百日红行不行?”

赵盼儿停下脚步,眼神如刀:“你说谁老?”

池衙内马上改口:“我老,我老。盼儿姐是尊称,尊称。我那些手下好多都不认识你,可他们只要一听我叫你姐,肯定都敬着你,对不对?顾千帆比我还小一个月,你怎么可能比我老呢!”

听到“顾千帆”三个字,赵盼儿心口不受控制地抽痛一下,她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池衙内一边忙不迭地点头,一边将赵盼儿引向天井:“一定,一定。来,盼儿姐你小心路滑。”

天井下那片空旷的场地中只放着一张硕大的八仙桌,上面摆着各种赌具。阳光从天井中央射下来,照亮了一阁的灰尘。

“这儿原来是一处小瓦子,老板折了钱卖给我,我瞧它离永安楼近,还费劲把它整个挪过来,把两处打通了,原想着永安楼生意好了,也能带带这儿,结果一直就这么抛着,木头都快朽了。”池衙内摸了摸八仙桌,结果摸了一手的灰,呛得他打了个打喷嚏。

赵盼儿赶紧往后一躲。

池衙内又溜溜达达地走上二楼,拍拍这、摸摸那,由于场地空旷,他说话时都带了回声:“我娘生下我就走了。还好,我爹疼我,大哥也不嫌弃我这个庶出的弟弟。小时候,他们老带我上这儿来,一起看相扑,看傀儡戏。那会儿这里人真多啊,灯一亮起来,密密麻麻地全是人。我就坐在这,嗑瓜子,吃果子,跟顾——跟别家孩子斗磨喝乐,一玩就是一晚上,别提多开心了。别看这地方如今已经破败了,可它在我心里,就跟天宫似的,所以,我才一直没拆了它盖别的,不然这地段这么好,换成珠宝铺子,肯定赚翻了。”

赵盼儿仰着头,出神地看着头顶四方形的晴空,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教坊时的光阴:“我心里,其实也有这么一个地方。”

池衙内回身不见她,却发现赵盼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楼下的天井中央。一束阳光打在她精致的面庞上,四周烟尘飞舞,映得一切有如虚幻。赵盼儿莲步轻移,轻轻转了数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