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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确很勇敢,”我表示同意,“也很聪明。”

“可不是吗?”吉班扎说,“就连其他孩子在树荫下避暑的时候,我的恩盖拉也在找新的游戏玩儿,找新的事情做。”他那饱经风霜的眼睛看着我,“可现在,我唯一的儿子死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会查清楚的。”我对他说。

“这是错的,柯里巴。”他继续说道,“它违背了事物的本性。我本应该走在他前面,然后我的一切财产——沙姆巴、牲口——这一切都会是他的。”他想要忍住眼泪。基库尤人虽然不像马赛人那么傲慢,但我们的男人也不喜欢在公共场合流露出这种情感。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顺着他满是尘土的脸颊流下来,最后落在土里。“他甚至都没等到娶妻生子。他的未来就这么没了。他犯了什么罪,要受到这么可怕的萨胡?为什么不能让我去替他死,让他活下来?”

我又陪了他几分钟,向他保证我会请恩迦迎接恩盖拉的魂魄。随后,我朝距离村子大约三公里的年轻人聚居地走去。它背靠一座浓密的森林,南邻穿过村子的那条河。河从村子流经我的小山之后就变宽了。

这片聚居地不大,只有不到二十个小伙子。他们经过割礼成年之后,就要搬出父亲的博玛,到这里和村子里的其他单身汉住在一起。这是一个过渡性的住所,因为每个成员最后都会结婚,继承家里的沙姆巴的一部分,再由新一批小伙子补上空位。

大部分人听到哀歌之后都到村里去了,但有几个人留下来,烧掉恩盖拉的小屋,以摧毁屋里驻留的恶灵。在这种气氛下,他们沉重地和我打了招呼,请我吟诵咒语净化地面,这样他们就不用一直绕开这块地了。

仪式结束之后,我在灰烬中央放好符咒,所有年轻人便散了——除了穆伦比,他是恩盖拉最好的朋友。

“关于这事,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穆伦比?”等只剩下我们两人时,我问道。

“他是个好朋友。”他答道,“我们经常整天在一起。我会怀念他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

“他不是自杀的。”穆伦比说,“他是被鬣狗杀死的。”

“一丝不挂又不带武器,这样走在鬣狗群里,就是自杀。”我说。

穆伦比还是盯着灰烬。“这种死法很蠢。”他苦涩地说,“什么问题也没解决。”

“你觉得他本来是想解决什么问题?”我问。

“他非常不快乐。”穆伦比说。

“凯诺和恩鸠波也不快乐吗?”

他看起来很惊讶,“你知道?”

“我难道不是蒙杜木古吗?”我答道。

“但他们死的时候你什么也没说。”

“你觉得我当时应该说些什么?”我问道。

穆伦比耸耸肩,“不知道。”他想了一下,“不,你当时也没什么可以说的。”

“那你呢,穆伦比?”我说。

“我,柯里巴?”

“你不快乐吗?”

“就像你说的,你是蒙杜木古。既然你已经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问呢?”

“我想听你自己亲口说出来。”我答道。

“是的,我也不快乐。”

“其他小伙子呢?”我继续问道,“他们也不快乐吗?”

“大部分人很快乐。”穆伦比说,我注意到他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蔑视。“为什么不呢?他们现在是成年男人了。他们整天就是闲聊,在脸上身上涂油彩,晚上到村里去喝彭贝和跳舞。用不了多久,其中一些人就会结婚生子,建立自己的沙姆巴,有一天他们还能坐上长老会的位子。”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的确,他们没什么理由不快乐,不是吗?”

“的确没有。”我表示同意。

他挑衅地看着我。

“也许你想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快乐?”我建议道。

“你不是蒙杜木古吗?”他谨慎地说。

“不管我是什么,我都不是你的敌人。”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身子似乎放松下来,只剩下顺从。“我知道你不是我的敌人,柯里巴。”他说,“只是,有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与我为敌。”

“为什么呢?”我问,“你有饭吃,有彭贝喝,有小屋可以遮风挡雨。这里只有基库尤人。你已经受过割礼,是个成年人了。你生活在一个富足的世界……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样一个世界与你为敌?”

他指向几码开外一只正在安详吃草的母黑山羊。

“你看见那只山羊了吗,柯里巴?”他问道,“它毕生的成就比我大。”

“别说傻话。”我说。

“我是认真的。”他答道,“它每天都给村民提供羊奶,每年产下一只小羊,死了还会成为献给恩迦的祭品。它的一生是有目标的。”

“我们每个人都有。”

他摇摇头,“并非如此,柯里巴。”

“你感到厌倦?”我问。

“如果人生旅途可以比喻成在一条大河中的旅途,那我的生活就是怎么也望不到陆地的漂流。”

“但你视野范围内是有目的地的。”我说,“你会娶个老婆,建立沙姆巴。如果你努力,就会拥有许多牛羊。你会有很多子女。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说,“前提是我自己和这些事真有关系的话。负责养大孩子和耕种田地的是我的妻子,负责照料牲口的是我的儿子们,负责给我织布缝衣、帮母亲给我做饭的是我的女儿们。”他停了一下,“而我呢……我会和其他男人坐在一起,聊天,喝酒。直到有一天,如果我活得够长的话,我就会加入长老会。那样唯一的变化是,我现在是坐在自己的博玛里和朋友们聊天,到时候就是坐在柯因纳格的博玛里了。有一天我会死。这就是我必须期待的生活,柯里巴。”

他用脚踢着地面,掀起一小团一小团的尘土。“我会假装我的生活比一只母山羊更有意义。”他继续说道,“在我的妻子背柴火的时候我会走在她前面,我会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保护她免遭马赛人或瓦坎巴人的攻击。我会把我的博玛建得比人高,在屋顶铺上荆棘,告诉我自己这是为了保护我的牲口免遭狮子和豹子的袭击。我会尽量不去想基里尼亚加从来也没有什么狮子或豹子。我会保证长矛不离手,虽然它唯一能派上的用场就是在日头正毒的时候给我当拐杖用,我会告诉自己没有长矛我就可能被敌人或野兽撕成碎片。我会告诉自己所有这些事,柯里巴……但我知道这是在撒谎。”

“恩盖拉、凯诺和恩鸠波也是这么想的?”我问。

“是的。”

“他们为什么自杀呢?”我问道,“我们的许可证规定任何人如果想要离开基里尼亚加,都可以这样做。他们只要走到庇护港,维护部的飞船就会来接他们,把他们送到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