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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现在没有助手的事实并不能免除我的职责。我每天都下山到村里去,为稻草人施咒,和柯因纳格一起参加长老会的会议。我给老西博基拿来了治关节炎的新油膏,还向恩迦献祭了一只山羊,请他批准马鲁塔和其他部落的一个小伙子即将举行的婚礼。

和往常一样,我在村子里忙活时,无论走到何处,孩子们都跟着我,求我停下手头的事,给他们讲个故事。我忙了两天,因为蒙杜木古有很多事要做,但第三天早上我有点空闲时间,便把他们召集来,围坐在一棵刺槐树的树荫下。

“你们想听什么故事?”我问道。

“给我们讲讲过去,我们还居住在肯尼亚时的生活。”一个女孩说。

我微笑起来。他们总想听肯尼亚的故事——他们并不知道肯尼亚在哪里,也不知道它对基库尤人意味着什么。但我们住在肯尼亚的时候,狮子、犀牛和大象还没灭绝,他们很喜欢动物在故事里说话,比人还有智慧。我讲故事的时候,他们自己会模仿这种智慧。

“那好。”我说,“我给你们讲愚蠢的狮子的故事。”

他们围成一个半圆,或坐或蹲,全神贯注地看着我。我开口讲了起来:“从前,有一头愚蠢的狮子住在圣山基里尼亚加的山坡上。由于它很愚蠢,它不相信恩迦把这座山给了吉库尤,也就是第一个人类。有一天早上……”

“你讲错了,柯里巴。”一个男孩说。

我眯起眼睛看过去,是姆杜图,卡伦扎的儿子。

“你竟敢打断你的蒙杜木古?”我严厉地说,“而且甚至还反对他。为什么?”

“恩迦没有把基里尼亚加给吉库尤。”姆杜图站起来说道。

“他当然给了。”我答道,“基里尼亚加属于基库尤人。”

“不可能。”他坚持道,“基里尼亚加不是基库尤名字,而是马赛名字。‘基里’在马赛语里是‘山’的意思,‘尼亚加’的意思是‘光’。这样说来,恩迦不是更有可能把这座山给了马赛人,然后我们的战士又把它从他们手里抢过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词在马赛语里是什么意思的?”我问道,“基里尼亚加里没有人会这种语言。”

“恩德米告诉我们的。”姆杜图说。

“恩德米错了!”我喊道,“吉库尤把真相传给他的九个女儿和女婿,又一直传到我这里,从来没有过别的说法。基库尤人是恩迦选中的民族。他把长矛和乞力马扎罗给了马赛人,把挖掘棒和基里尼亚加给了我们。基里尼亚加过去一直属于基库尤人,未来也会一直属于我们!”

“不,柯里巴,你错了。”一个柔和而清脆的声音说。我转过头,看到了我的新攻击者。是小个子的西米,恩乔穆的女儿,她还不到七岁,却站起来反对我。

“恩德米告诉我们,很多年以前,基库尤人把基里尼亚加以六只山羊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名叫约翰·鲍耶斯的欧洲人,是英国政府让他把基里尼亚加还给我们的。”

“你相信谁的话?”我严厉地问道,“一个只生活过十五个长雨季的毛头小子,还是你的蒙杜木古?”

“我不知道。”她一点儿也没流露出害怕的迹象,“他告诉了我们日期、地点,可你只讲聪明的大象和愚蠢的狮子。很难判断应该相信谁。”

“那么,我不讲愚蠢的狮子的故事了。”我说,“给你们讲傲慢的男孩的故事吧。”

“不,不,我们要听狮子的故事!”有些孩子叫道。

“安静!”我吼道,“我想讲什么,你们就得听什么!”

他们的抗议平息了,西米重新坐了下来。

“从前,有个聪明的小男孩。”我说。

“他的名字是恩德米吗?”姆杜图微笑着问。

“他的名字是利臻。”我答道,“不许再插嘴了,要不然我就走了,直到下一个雨季你们都没有故事听了。”

姆杜图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他低下了头。

“我说了,这个男孩很聪明,他在他父亲的沙姆巴放牧牛羊。因为他很聪明,所以他总是在思考。有一天他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干活更轻松。于是他去找他父亲,说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们修建了铁丝网做的栅栏,顶端还有尖刺,这样牲口出不去,鬣狗也进不来。他想,如果修了这样的栅栏,他就不用再照管牲口,而可以做其他事了。

“‘我很高兴你动了脑子,’他父亲说,‘但这个点子欧洲人以前已经尝试过了。如果你不想干活,就得想想其他办法。’

“‘可是为什么呢?’男孩问道,‘欧洲人想到过这个点子,并不意味着它不好。不管怎么说,这个点子肯定对他们行得通,否则他们也不会采用它。’

“‘的确如此。’他父亲说,‘但对欧洲人行得通的点子并不一定对基库尤人行得通。现在去干活吧,还有,继续思考。如果你想得足够努力,你一定会想出一个更好的点子。’

“但这个男孩不仅聪明,也很傲慢。他没有听他父亲的话,尽管他父亲年纪更大,也更有智慧和经验。他把全部空闲时间都用来将尖锐的倒刺缠在铁丝上,他修建了栅栏,把他父亲的牲口赶了进去,确保它们跑不出来,鬣狗也没有口子可以进去。栅栏建好后,夜色降临,他去睡觉了。”

我停了一下,环顾了一下我的听众。大部分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我,等待着故事接下来的发展。

“他被父亲的怒吼以及母亲和姐妹的痛哭声惊醒了。他跑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他发现他父亲的所有牲口都死了。那天夜里,能咬碎骨头的鬣狗咬穿了固定铁丝网的柱子,受惊的牲口冲向铁丝网,被上面的刺弄得动弹不得,鬣狗便趁机吃掉了它们。

“傲慢的男孩迷惑地看着这幕惨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他说,‘欧洲人用过这种铁丝网,他们就没出事。’

“‘欧洲没有鬣狗。’他父亲说,‘我告诉过你,我们和欧洲人不同,对他们行得通的办法对我们行不通。但你不听我的话,现在我们只能过穷日子了。就因为你的傲慢,我们一夜之间丢失了我一辈子攒下来的牲口。’”

我讲完了,等待着回应。

“故事完了吗?”姆杜图终于开口了。

“讲完了。”

“这个故事的意义是什么?”另一个男孩问道。

“你来告诉我。”我说。

有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后来,西米的姐姐巴利米站了起来。

“它的意义是,只有欧洲人可以使用带刺的铁丝网。”

“不对。”我说,“你不能只听,孩子,还要思考。”

“它的意义是欧洲人的方法并不适合基库尤人。”姆杜图说,“相信我们可以用他们的方法,这种想法是傲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