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蛊香(十八)

谢池伸出的手在中途便被白渡拦住了。

手指只堪堪触到一片衣角便滑入湿冷的空气里。

姜迟似乎被吓呆了, 睁圆了眼睛,被人揪住也不带一点反抗的。

白渡轻轻松松拎住他的后领子把人塞在了身后,抬了抬眼睫, 冲着谢池语气冷淡:“你要弄伤他了。”

谢池猛地一怔,低头看自己的手,原本修长的手指现在覆着一层灰白的金属色调,指甲变得极其锋利,在黑暗中甚至还闪着一点冷光。

像是怪物的趾爪,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像划开一张纸那样轻易地划开少年的肌肤。殷红的血珠会从白腻皮肉上滚落,带着咸腥微热的气息,诱惑着男人用舌尖把那点艳色痕迹卷入喉咙。

旖旎的幻想叫他本该冷却的血液微微地沸腾起来。

他开始异变了。

停留在人世间的鬼魂一旦认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往往会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陷入偏执绝望的疯狂境地,这时候就算生前是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胆小鬼,也会变成能徒手打穿一堵墙的金刚狼。

简而言之,就是陷入了狂暴化。

比如刚刚被咬掉半个脑袋的周雪。

要是没有人拦住他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姜迟的脸撞到白渡的后背, 鼻尖蹭着柔软的布料,莫名地嗅到一点奇怪的气味。

一股淡淡的, 血腥气。

在这种可怕的环境里好像也不意外。

然而心里告诉自己这很正常, 小狐狸还是下意识松开了抓着白渡衣角的手。

身前的人似乎感受到衣角那一瞬间的松动,莫名地顿了顿。

姜迟不确定他有没有回头。

现在重要的是先让谢池冷静下来不是吗?

姜迟其实也摸不准自己对谢池是什么感觉。

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家伙还怪有心眼的, 自己演好人, 让那个黑皮傻大个演坏人,把自己从曲骨身边骗走, 还试图让自己当他们探索苗村秘密的诱饵。

可以说是坏透了。

但是看见他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的茫然样的时候,姜迟又不自觉地觉得他有点可怜。

“不可以哦。”系统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小狐狸吓得一激灵耳朵都支棱起来了。

金属小方块捏了捏小狐狸□□弹弹的毛绒耳朵, 机械音无端听出一丝森寒:“不可以可怜任何一个游戏里的人哦, 那都是假的,骗你的。”

“逃生游戏,谁心软谁先死。”

姜迟莫名打了个寒颤。

系统装过一轮逼,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把胆小的宿主吓着了,很快换了个语气:“嗨呀,没事啦,反正这个家伙只是个炮灰而已。”

“他看起来要完蛋了。”

谢池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扭曲的神色来,格外的沉静,也格外的吓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往前走一步,白渡就拎着姜迟的后领子往后退一步。

他还试图向躲在白渡身后的少年解释,语气轻飘飘地就好像只是在谈论今天下午会不会下雨:“我怎么会伤害你呢,小迟。”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伪装早就被人看穿,勾起唇角冲姜迟微微一笑,锋利的犬齿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小迟是知道的吧,我从来没有欺负过你呀。”

那天要不是他,姜迟就会从吊脚楼上摔下来了。

穿着苗装的从天而降的白发少年,连发尾撩起的风都带着叫人神魂颠倒的香。

上天注定他要在那里出现,上天注定他们会相遇。

所以姜迟怎么可以不是他的呢。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吧?

死掉的肉块在胸腔里砰砰作响震得谢池耳膜发痛。

从小到大谢池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他终于有想要得到的人了,那就算是用一点不那么温柔的手段,也没有关系吧?

他往黑暗中蹒跚着前进了一步。

白渡挡在姜迟面前,沉下脸,举起了一只手。

男生手指修长,在阴影中捏出了莲花一般的手势。

黑暗中亮起一点淡淡的暖黄色的微光。

那股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谢池脸上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

——家人们,我有点迷惑,谢池的执念是什么来着?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这是想拉人垫背?

——迷惑+1,这是在干什么,谢池这个npc一直很难搞,但是他的执念怎么也不可能是主播吧?这可是死掉了才遇到的。

——刚点进来,怎么看起来像是两男子为争夺配偶大打出手(bushi),我是走错了吗?这其实是狗血八点档?把我的逃生游戏还回来。

——前面几个都是新来的吧?一看就知道没有经过老婆的美貌洗礼,还是太年轻。

——被我老婆迷倒是什么稀奇的事吗,前面要学会习惯,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唯爱发疯的NPC了。

——我现在就是好奇这个挡在老婆前面的小哥和谢池到底哪个会抱得美人归,谢池应该也算中期小boss了吧。

——不是,这么黑乎乎的画面你们到底怎么看得出美人的啊?不过眼睛确实挺漂亮的,这么黑感觉也亮亮的。

——等下,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这个副本里的boss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出来了吗?山神就算是走也要走过来了吧?

身后的少年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白渡被他的动静吸引,对峙中还抽空回头问了一句。

少年眼里浮着一层微微漾开来的水光,所幸黑暗中看不见他瞬间涨红的脸,只能听见细细的声音:“没什么。”

本来松开的手又重新攥紧了白渡的衣角。

白渡还以为他是害怕。

“不要怕。”他难得放柔了声音。

不,不是害怕。

姜迟强行压抑住喉间的呜咽,默不作声地试图移动自己的脚掌。

古怪的带着些微湿凉黏意的细细藤蔓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缠上了他的脚掌。明明是没有意识的植物,贴着微微弓起的足心时,却坏心眼地用边沿长出的叶片搔动着敏感的肌肤,似乎是想故意看少年露出那种惊惶又控制不住生理本能的羞耻表情。

姜迟现在只能庆幸没有人注意自己。

他的脚趾上已经都是湿漉漉的液体了。

黏糊糊的,弄得他很不舒服。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系统应该也不知道什么植物会分泌出这么多奇怪的黏液吧?

姜迟咬住了唇肉,抖着睫毛,强行不让眼泪掉出来。

浑身都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记得纪录片里说过有些植物会分泌出可以腐蚀猎物的黏液,他不会这么倒霉被这种植物选中了吧?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腐蚀成一具白花花的骷髅,姜迟眨眨眼睛,感觉眼泪要憋不住了。

藤蔓变本加厉沿着细白小腿慢吞吞地缠上来,像一尾细长又冰冷的蛇缓慢地用蛇信舔舐过冷玉似的肌肤,留下湿凉的银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