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覆水难收(第4/9页)

“是,老板。”玛蒂尔德马上向门口走去,脸上现出一副懊恼之色。从那个持枪汉子身边走过时,她招呼道:“快,狩猎时间到了。”

灯光再次闪动起来。“你们以为那个三副在干什么?”弗兰克问。

斯泰菲吹了一声口哨,匆忙地朝对接隧道走去。她的左眼前,平视显示器上一只时钟正在倒计时:八十二、八十一、八十……随着计时数字向最后那一分钟跃动,她开始小跑起来。

大型载客太空船的设计能力并不允许它在出现意外的情况下自动驶出人口稠密的大型太空站。其实,如果没有港口当局和飞船舰桥指挥人员的监督,如果没有精心设计的机动动作和离港计划,任何大船都不可能脱离太空站。一只只自动保险夹具由船、港两方同时加压,将“罗曼诺夫号”的对接舱区牢牢地固定在老纽芬兰站生命保障系统的外壳上,其夹持力高达数千吨,而那些环形夹钳只有在受控减压的情况下才会释放船体。但在最后的大疏散之前,老纽芬兰站的控制程序被重新配置,允许飞船在没有港口指挥授权的情况下脱离太空站。而作为“罗曼诺夫号”上的最后一名高级船员,斯泰菲强行夺取了飞船救生系统回路的控制权。她为舰桥系统设置了一组程序,一旦监视定时器倒数到“零”,便会自动执行,她可不希望自己那时还待在飞船附近。

她已能看到主跳板坡道,这条通道缓缓上升,通往太空站的装货区。一扇扇巨大的太空站增压门在暗影中隐隐现出了身形。斯泰菲躬身钻进一道边门,在主坡道一侧的养护通道上疾步前行,两侧灰色的舱壁离她的肩膀只有几厘米。四十七、四十六……她的前方是应急气闸,那是一道圆顶舱门,位于主通道旁坚实的舱壁上。她抓住门上的手动超控轮,迅速转动,然后走进了里面的回转式隔间,摇动控制手柄,让隔间转了一百八十度——为了防止万一电力中断,气闸内设有最基本的手动摇柄。接着,她一个滚翻蹿出隔间,藏到了太空站大门旁的阴影中。

太近了。她一面想,一面拉下了夜视目镜。视野中,沉浸在微光里的船坞好似一片迷宫,布满了暗影和闪耀着怪诞光芒的发热区。一道发光的印迹就像巨型鼻涕虫留下的涎痕,从隧道那边逶迤而来,伸向一道通往主海关检查站的门——大概是乘客们在被再造者带上太空站时留下的废热。不过,她看不到任何人。他们粗心了。斯泰菲想。她飞快地跑步离开气闸,朝一条太空站轮辐的高墙跑去,暗自下定决心,准备实施第二阶段的计划。

突然,一个东西重重地打在她的左臂上,就好像有个漫不经心的过路人狠狠撞了她一下,与此同时,她的威胁指示灯骤然亮起,眼罩式瞄准具锁定了一扇刚刚打开的门。斯泰菲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马上闪向一旁,小小的冲锋手枪也开始自动射击,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嗒嗒声。在科里奥利力的影响下,弹道滑出一条条怪异的曲线,盘旋着飞向目标。射出的弹头正在纠正弹着点,与不断变化的离心效应相抗衡。对方射来的另一发子弹嗖的一声从空中飞过:倘若刚才的闪避动作慢了几毫秒,她的脑袋便会被打穿。而这时,攻击者已瘫倒在地上。斯泰菲竭尽全力朝高塔奔去,但发觉事情不大对头。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重,而且当她想要抬手装弹时,左臂却无力地耷拉了下来,完全不听使唤。

“该死。”她蹲伏在入口处,心脏怦怦狂跳,在冰冷的空气中拼命喘息。现在她才开始觉得疼,剧痛像一道道波浪袭来,令她几乎昏厥。她感到左手上又湿又黏,于是放下枪,用右手摸索着她用丰饶之角造出的凝胶创伤急救包。“只是皮肉伤。”她告诉自己,牙齿咯咯作响。“只是——”

凝胶包开始起作用,一时之间她眼前一片灰暗,显示器的视野中尽是粗大的颗粒。接着,疼痛已减弱到人体能够适应的程度,变得可以忍受,不会令她失去意识。斯泰菲仰身靠在墙上,费力地喘息着,然后拿起了枪。如果我还留在这儿,他们会发现我的热踪迹。她意识到,除此以外,还会……

二、一、零:倒计时停止了。船坞的对接舱门附近传来一种声音,听上去就像上百万只蒸汽加热锅烧开了滚水。斯泰菲瑟缩了一下,她的耳膜开始搏动:一下、两下——这时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一扇扇对接舱门猛地降下,阻隔住外面的真空——“罗曼诺夫号”已经撤走了它的对接通道。

这下可有你们好瞧的了,杂种们!尽管疲惫和痛楚减弱了心中的喜悦,但她还是很满足。现在该看看太空站的结构图是不是准确无误了。

一阵微弱的震颤传过地板,赫斯特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拿不定主意。“乘客们都在海关大厅。”她看看弗朗兹。“你何不去那里——”

心烦意乱的弗朗兹侧目瞟了“星期三”一眼,接着他坐直身子,问老板:“您是想——”

“星期三”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塑料小圆筒,朝赫斯特递了过去。“拿去吧,好好享受。”她的语调中满含怒火,而且还隐含着另一种意味,似乎是胜利的喜悦,让弗兰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他猛地一跃而起,扑向地板,捂住自己的双眼,而这时“星期三”已将小圆筒丢向了办公桌——

一道明亮的蓝色闪光骤然亮起,同时还爆发出一声巨响。

当“星期三”向房门那里冲到一半时,一股又热又湿的波浪从弗兰克的头顶上滚过。它几乎在一瞬间就凝固起来,飞溅的气凝胶泡沫凝结成了一片细密的雾网,四处弥漫,边缘处带有碎玻璃一样锐利的刀锋。浓雾里的人一边咳嗽一边含混地叫嚷。剩下的那名警卫冲到网上,拼命地砸打撕扯,想把赫斯特从里面挖出来——在防暴弹制造出的雾状海绵体中,那女人根本无法呼吸。

弗兰克翻过身,只感到头脑发昏、眼花缭乱。有人从他面前疾速闪过,动作快得模糊成了一片。一阵嗡嗡的震颤声让他的牙齿直发抖。视野远端,几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旋转、跌落。这时又传来一声尖叫,但马上戛然而止。浓雾中有个含混的声音在咯咯作响。门口处,有一只防暴弹筒再次炸开,声音响得吓人。与此同时,又一团蓝色泡沫飘散到房中,堵住了房门,凝结成黏稠的团块,还布满了尖刺。

他稳住身体,拼命地喘息。我还活着?他迟钝地想。“星期三!”他叫道。

“省省力气吧。”是马丁在说话。地板上传来一阵呻吟声。

“喂,弗兰克,帮帮我。”那是瑞秋的声音,气喘吁吁。怎么回事?他心里想着,坐起身,因没有看见刚才的打斗而一时感到很懊恼,估计随时都会有个士兵把枪杵到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