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流放,古城,污染

枯藤老树,昏鸦飞雪。

大容皇都,城北的高山上,安国公唐安白发苍苍,站在一棵老树前。

树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些字,便是久经风霜,却依然能够隐隐辨认。

“齐家,治国,平天下!”

低沉沧桑的声音又念了遍这七个字。

他眼前,隐隐浮现出孩童之时,他来到此处,立下平生志向的画面。

孩子在欢笑,眼睛里有着光和国家的未来。

可朝如青丝暮成雪,往事历历在目仿如昨日,再回头却已物是人非。

唐安旋即自嘲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是老泪纵横。

以身作则,不结党,不贪婪,开拓疆土,鞠躬尽瘁,却比不了帝王的一个念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只为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修仙之路,就要将一个十六岁大的女孩赐给个行将就木的江湖骗子?

只是为了不被局势动荡所打扰,所以就要自毁长城,将他大儿子唐恨召回皇都,废去武功?

原因只是唐恨是整个大容唯一能和杀神厉起过两手、并且毫无破绽的大将军。

皇帝想要和平,大炎就以废了唐恨为和平要求。

于是……皇帝居然真的自毁长城,废了唐恨。

唐恨在战场上那是一尊小杀神,可在皇都的阴云诡谲里,却是屁事不懂。

一场罗织“与江南叛党勾结”,将整个安国公府都拖入了深渊。

如今……

一切晚矣。

可与其被发配大兴古城,苟且偷生,不如死在此处。

安国公安好绳索,缓缓站上一块早准备好的石块,将绳圈套入项间,然后双目圆睁,朝南而望。

他要看着大容皇都,看着南方的叛党,看着南方的大炎皇朝……

“咳……”

老者身形猛然抽了抽,然后闷哼一声,越发地怒目而瞪,竟然不再挣扎,直到死去。

可即便死了,老眼却依然看着远方,倒映着风雪皇城。

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

这一双瞳孔里却出现了一个灰袍的男子。

男子披散长发,周身充斥着一种奇特的和这凡尘任何人都截然不同的魄力,宛如来自天穹的魔神,肌肤的一分一寸都完美无瑕而充满近乎伟力的压迫感。

男子走到死去的安国公面前,胸前衣裳稍稍鼓动了下,探出一根火红血蛇般的花瓣。

花瓣蜿蜒,昂首,停在了安国公面前,继而扎入了安国公的眉心。

啵……

精神世界产生了一圈淡淡的涟漪。

涟漪里,泛着一个老者的人生,以及所有与他有关的人,亲人,仇人,朋友,得意之事,遗憾之事。

一切接入走马灯般,缓缓旋转。

男子闭目良久,似在消化着这老者的记忆。

良久,他轻轻道了句:“找到了。”

……

……

皇都。

安国公府。

门可罗雀,破败不堪,凄惨的气氛,毫无遮掩地弥漫着。

老太太呕血身亡,大夫人则是上吊自杀,其余的……一些美眷皆已被带走,去往舞乐司接受调教,再后则会迎客,官员花费银两则可亵玩。

此时……

国公书斋。

一个身形魁梧,却满脸悲愤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张书桌前,手握着书桌上一封信,轻诵着信上的内容。

“今后年年风云事,家祭无忘告乃翁……”

念罢,他将信放下,闭目,悲恸道:“父亲,也去了。”

这是唐安的大儿子——唐恨。

他曾经是南地叱咤风云守着国门的大将军,如今却被废了武功而将发配边疆。

“恨”这个字,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国公的长子名字里,可安国公平生有三大恨。

第一恨,恨不能横刀立马,为护疆土,镇守国门。

第二恨,恨不见国泰民安,广厦万千,以供寒士。

第三恨,恨不见天下大同,再无战争,人人为公。

然而,安国公是个文人,自然无法横刀立马,虽无法,却心向往。所以,他为儿子起了个“恨”字。

而唐恨,是天生的练武奇才,用兵奇才,可谓是不曾辜负父亲的期待。

唐恨对面,则是个面色沉稳、便是风雷激荡、天崩地裂也似不会为之所动的沉稳男子。

这是唐安的二儿子——唐守。

“守”这个字,可谓是人符其名。

皇都文人曾有评价,说“唐守落子,只守不攻”,可是当你所有的攻势被一一化解,再看那棋盘,到处皆是他的棋子,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攻而全胜之功。

此时,唐守本是正襟危坐,听到大兄那句“父亲,去了”,便是长叹一声,沉声道:“此事,没那么简单……背后有高人推动。要的,就是致我唐家于死地。”

唐恨手筋脚筋俱断,可天生强大的体魄,让他虽再无法动用真气,却还能如常人一般,此事闻言,便扬眉,沉声问:“是谁??”

唐守摇摇头,“不好说。”

唐恨道:“家已破,人已亡,二弟你还要守?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唐守苦笑起来,“大哥,越是看破,就越是说不得,更何况我还未看破……但我向你发誓,若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我唐守也一定会抓着这机会,让我唐家东山再起!!”

唐恨道:“老太太死了,母亲死了,父亲死了,三妹被打入冷宫,而你我的妻女也都被送入了舞乐司……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若早知今日结局,老子直接接了你们,然后领兵投大炎去,继而反杀回来,亲手亡了这大容,再杀了那狗皇帝!!”

唐守道:“大哥还是别说了,隔墙有耳,你现在可无法察觉有没有人在窥探……”

唐恨怒道:“唐守,你什么时候都能这么冷静吗?”

唐守叹息着反问道:“愤怒有用吗?”

“呵……哈哈哈哈……”唐恨凄凉地笑了起来,却也不怼这二弟了,他捏着拳,狠狠道,“该死,实在是该死!!该死!”

这该死却也不知说的是那皇帝,还是他自己,再或两者都有。

唐守道:“我去统计一下明天去往大兴古城的人。今日舞乐司挑走了不少女眷,死士营也抓走了不少壮丁,府里人不多了,但还得有个章法。”

唐恨冷笑一声,二弟的这句话他连搭理都不愿了。

他的性子如火,二弟就如冰。

只是这冰,太无情了,无情到好似他就是个局外人,就是个对弈者。

高明的弈者,无论被吃了多少子,也不会心有波动,而是会去尝试着洞察,尝试着翻盘。

然而这不是下棋,二弟竟还是如此无动于衷,唐恨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