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翌日未到辰时,顾晗就早早就被叫了起来。

新妃刚入宫,今日都要去中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是大事,片刻时间都耽误不得,长春轩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顾晗困倦地坐在铜镜前,她指尖轻轻按了按额角。

昨日是入宫的第一日,乍然到了一个新地方,饶是顾晗这般心静,都翻来覆去将近半夜才睡,这时早早被叫起,难免犯困了些。

小方子犯难,倒是玖念皱了皱眉,没用宫人端上来的热水,用锦帛沾了凉水,替顾晗净了净面,顾晗倒抽了一口气,脑海中顿时清醒过来。

顾晗嗔了玖念一眼,轻声埋怨:“你倒是半分不心疼我。”

玖念稍有控诉地看回去,但凡她有一分不心疼主子,哪会处处替她着想?

长春轩距离坤宁宫不远不近,一刻钟的路程,需要穿过御花园,这群新入宫的妃嫔在选秀期间都打过招呼,顾晗一路行来,遇到不少眼熟的人。

新妃和旧邸跟上来的妃嫔还是很明显不同的,离得远远的,哪怕没有看见脸,也可以分辨出哪些是新入宫的妃嫔。

只瞧那人行走间稍有些拘谨,基本就无差了。

快到坤宁宫时,忽地身后有人快步跟上来,顾晗的手腕被碰了碰,她稍有一惊,回头瞧见人,才倏然松了口气:“你作甚吓我?”

容玲也意识到举动有些不妥,露出些许歉意,才低声说:“顾姐姐,我昨日听说了一件事。”

她脸上情绪有些不对劲,有些纠结,又因见了熟人而忍不住说话的欲望,顾晗心中叹了声她这般性子,哪怕顾晗刚入宫,她也知晓,在这后宫谨言慎行才是生存之道。

顾晗觑了眼离得不远的坤宁宫,终于放慢了些脚步,轻声问:

“莫要急,擦擦额头的汗,待会要见娘娘,可不得失礼。”

她没有问容玲是什么事,因为那半个月的朝夕共处,她很清楚,容玲不用她问,就忍不住自己会说出来。

顾晗说着话,从玖念手中递了手帕过去,刘若仟一事终究给她长了教训,贴身的物件,她再也不可能随意交予别人手。

容玲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被顾晗提醒,她也意识到自己不能满头大汗地进坤宁宫,忙接过手帕擦了擦汗,冲顾晗感激一笑,才低声说:

“我听说,在选秀结束后,刘秀女失踪了!”

话音甫落,顾晗眼皮子狠狠一跳,但她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分讶然和震惊,半晌才说:“哪位刘秀女?”

刘是大姓,这次秀女中,就有三位,所以,顾晗这句问话,并无不妥。

“户部侍郎的嫡女,就是在储秀宫时,住我们隔壁的那位,刘若仟。”

容玲怕顾晗想不起来,将能提醒的线索都提醒了,顾晗立即蹙起细眉:“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消失?”

容玲刚要说什么,就瞥见坤宁宫近在眼前,她忙忙噤声,只道了一句:

“听说皇上让娘娘彻查此事,我只怕娘娘会疑心我们这些同时进宫的妃嫔。”

毕竟,论接触,她们这些同期秀女,和刘若仟才是接触最多的人。

顾晗心跳如雷,几乎振聋发聩,她快要将袖子中的手帕捏出褶皱来,但明面上,她只简短的蹙了蹙眉,坦荡得没有一丝心虚道:

“与我们无关,何必自乱阵脚。”

容玲朝她看了一眼,很羡慕她这般稳重的心境,而自己却如何都做不到。

可容玲不知,在踏入坤宁宫的前一刻,顾晗都是止不住地心悸,坤宁宫中放了冰,一阵凉意传来,让顾晗脑子顿时清明不少。

先不说在储秀宫时,她和刘若仟交集很少,便是在后宫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岂是她们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事?

她若是皇后,哪怕疑心这批秀女,也不觉得她们会有这般大的胆子和能耐。

顾晗眉眼舒展开,宫人领着她坐到位置上,容玲这次位封宝林,就坐在顾晗下首,现在的坤宁宫并无几人,多是新入宫的妃嫔,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在空位都坐得差不多时,终于从内室传来一阵动静,顾晗立即站起,和所有妃嫔一同行礼,这期间,她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皇后一眼。

殿选时,她就见过皇后,但那时她不敢多看,皇后高高坐在上位,她也看得不真切。

若说美,这后宫皆是美人,皇后娘娘在这其中当真称不上拔尖,可皇后娘娘绝对可称一句雍容华贵,那是多年上位者给她镀的一层威严,自骨子中的尊贵。

令人不敢直视。

顾晗堪堪垂了垂眼睑。

玖念扶着她坐回位置上,顾晗觑了眼坤宁宫中唯一的空位,不止她,很多人都看见了,皇后娘娘在看见那空位时,也明显顿了下,脸上的笑意都寡淡了些许。

能在请安时,都来晚的人,这满后宫也就只有一位了。

坤宁宫有一瞬的安静,就有人开口,语气说不出是轻讽还是捏酸:“这昨日也并非淑妃姐姐侍寝,怎得今日还是起晚了?”

顾晗不由得朝说话的人看去,敢在这时冒头,甚至直接将矛头对准淑妃娘娘,总该有几分底气,待看清了人,女子一身华服,头顶金簪,端得明艳张扬,过于明显的情绪让她有一分失态。

这般性子,让顾晗心中对女子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女子话音甫落,对面就有人轻笑了声,接话:“昨日淑妃娘娘身有不适,今日起晚些,当也可以体谅,袁嫔妹妹这般关心淑妃娘娘,若娘娘知晓,必然心中宽慰。”

袁嫔脸色顿时一变。

她刚对淑妃放肆,可不就仗着淑妃娘娘不在此。

袁嫔快速地皱了皱眉,才心虚地移开视线:“林贵嫔只知淑妃身子不适,但怎不记得这请安时辰都过了一刻,请安来晚,可是对皇后娘娘的不敬。”

袁嫔不敢对上淑妃娘娘,但她近日得宠,这林贵嫔早就无甚恩宠,也敢在这时出来讽她,袁嫔近来哪受得了这口气,不由得呛了回去。

不过倒还记得,扯了皇后这张虎皮做遮掩。

皇后觑了眼林贵嫔,林贵嫔捏了捏手指,刚要说什么,忽然有宫人进来,贴在皇后耳边说了什么,皇后轻拧了下细眉,才温和道:

“让他进来吧。”

很快,坤宁宫帘子被打开,进来一位公公,他跪在地上行礼,不卑不亢道:

“娘娘昨日身子不适,太医说要多加休息,今日一早,娘娘要起身来给皇后请安时,险些栽倒,娘娘无法,只得让奴才赶紧来告假,还请皇后娘娘体谅。”

这公公的一句“体谅”,听得顾晗都没忍住轻挑了挑眉梢,妃嫔身子不适,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岂能不体谅?

若不体谅,可不就落下个不大度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