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家

傅达对陈谦说道:“殡仪馆的车来了。”

谢箐单脚踩上炕沿,打算上炕抬尸体。

傅达一把扯住她,“这么多大老爷们儿哪就用得着你了,我们来就行。”

他力气大,谢箐拗不过,麻利地从西卧房撤出来,进了东卧房。

这里比西卧房邋遢,但组合家具也是新的,同样没有被盗的迹象。

放化妆品的矮柜子上有一面带框的镜子,镜框边缘插着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上的九口人笑得灿烂,除四名被害人外,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和三个孩子。

大一点的女孩二十岁左右,和被害的中年夫妻站在一起;十四五岁的大男孩和另一对夫妻站一起,老两口坐中间,老太太的膝盖上坐着一个最小的男孩子,十岁左右。

镜子前还摆着一个大相册。

谢箐把全家福拿下来,用一只物证袋收好,又打开了相册。

相册第一页主要是三个孩子的照片,老夫妻和两对中年夫妻各一张——都是在照相馆照的,很有仪式感。

老夫妻笑得很慈祥,一看就是性格很好的老人。

两个中年男子在长相上有五成相似,一看就是兄弟俩。

两个妯娌各有不同,被害人微胖,长了双笑眼,看着喜庆;另一个苦瓜相,衣着鲜艳,手腕上还带了一只银镯子。

幸福的一家人说散就散了,女孩子突然成了孤儿。

谢箐心里难受,把相册用另一只物证袋装了,又在衣柜里翻了翻。

两位老人家很朴素,挂起来的应季衣物就那么两三件。

被褥预备的倒是不少,而且都是新的,花花绿绿,面料柔软。

其他柜子里装的都是积攒的破旧东西,舍不得扔,就都留下了。

炕上铺着两套被褥,是老人起床时顺手推开的样子,然而它们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

痕检人员正在用刷子刷一只小皮包,皮包是瘪的,里面不像有钱的样子。

谢箐把两样东西交给痕检人员统一保管,离开东卧房,准备去门房瞧瞧,那里有厨房,可以验证一下被害人到底吃了什么。

临出门时,谢箐看了眼鞋架,上面放着两双皮鞋和两双布鞋。

她着意观察过,四个被害人在室内穿的都是拖鞋,哑白色瓷砖上除了刀子溅落的黑褐色血迹,很少有其他污渍。

她心道,这家人必有一个严重洁癖,不然这个年代的人没那么讲究,这样的平房一般都是穿鞋进出。

不过……凶手进来也换鞋了吗?

或者,凶手光脚丫进来的?

谢箐带着思考去了下房。

下房的碗柜和冰箱也是新的,还有一张新的可折叠圆桌。

冰箱里有没吃完的青椒炒鸡蛋,还有酱油泡着的小黄瓜。

垃圾桶里还有一些鱼刺和摘掉的油菜叶子。

洗干净的碗筷倒扣着放在桌子上,用一个纱布缝的罩子扣着……

“嗯!”有人清了清嗓子。

谢箐回过头,见老干部顶着门框站在门口,问道:“装上车了?”

檀易点点头,“可以走了。”

“谢谢。”谢箐看一眼水槽,上面黑红色的血迹可以证明,凶手就在这里洗了刀和手,开门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那应该是一个心思缜密、胆大心细的人,年纪不会太小,中年人,可能杀过猪、宰过羊,如果本案发生了侵财,他对金钱的野心一定很大。

谢箐在心里给凶手大概画了个像,面无表情地与檀易擦肩而过……

已经九点多了,围观群众只增不减,议论纷纷。

“雷炎这是得罪谁了?”

“他一个副经理能得罪谁,要我说啊,应该是谋财害命。”

“有可能。”

“对,听说雷炎的媳妇在开发区的院子要拆迁了,不少钱呢,没看两口子又是冰箱,又是组合柜的吗?”

“太高调了,有钱也不该这么花吧。”

“这话说的,好不容易有点钱,谁不想着改善生活啊。再说了,雷炎媳妇爱干净,不换才怪呢。”

……

谢箐一出大门,议论声便小了许多,人们自动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殡仪馆的车,在关门的瞬间,穿行于胡同里的夜风把几句细碎的闲话送到了她的耳朵里。

“卧槽,这小姑娘是法医?”

“听说穿白大褂的都是。”

“艾玛艾玛。”

……

殡仪馆,解剖室。

四具尸体,需要四个解剖台,条件有限,索性就两个两个来。

案子本是丰安分局的,案情不见得复杂,丰安分局也未必破不了案子,之所以惊动市局是因为一下死了四个人。

陈谦快退休了,没什么上进心,直接把活儿推给赵法医和韩峰。

他让谢箐填写尸检表,自己则拿个相机固定证据。

韩峰爱表现,技术也不错,下刀稳准狠,很快就打开了老年男性死者的胸腔。

他指点着肋骨,“小谢你看,这一刀扎断了肋骨,凶手有一把子力气啊。”

赵法医也道,“老年女性死者同样死于心脏损伤,肋骨也断了。”他用刀在肋骨上敲打一下,“骨质疏松不严重,凶手的力气确实很大,这一刀透过骨头扎到了心脏上,刀子没有护手,我估计他的手会受伤。”

陈谦道:“一般会有伤,但也不绝对。”

谢箐把尸检内容一一记录下来。

明确了死因,解剖就不必大费周章,再确定一下死亡时间就好。

韩峰打开老年男性死者的胃和十二指肠,二者皆空,小肠内容比较丰富。

雷炎夫妻和老年夫妻不同。

他们不但喝酒,还吃了不少烧烤,胃里酒气浓重,肉食还有残留。

根据食物在消化道运行的规律可以印证,陈谦对死亡时间的判断没错——就是在凌晨一点左右。

韩峰放下解剖刀,“痕检人员没找到强行入室的痕迹,两侧墙上没有擦痕。你们说,会不会是邻居干的?两家共用一面墙,只要准备好梯子,就能毫不费力地翻墙而入了吧,然后打开大门,做出穿鞋逃跑的假象。”

陈谦摇摇头,“这个不大可能,邻居忽然翻墙,雷老头肯定会吓一大跳,不吵不嚷是不可能的。”

韩峰反驳道:“现在晚上凉了,家家关窗睡觉,凌晨时分睡得正死,听不见也很正常。”

陈谦笑而不语了。

谢箐认为,韩峰这个脑洞还是可以的,但如果邻里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吃瓜群众和报案的雷胜早举报了,案子轮不到市局来查就已经破了。

“要是邻居干的早跑了。行了,少废话,赶紧缝合。”赵法医那边也完事了。

谢箐放下尸检表,抢着拿起针线,“你们歇着,我来缝。”

韩峰道:“不用,我手快,一会儿就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