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下饵

谢箐进候车大厅的时候留意了一下,总共三十六个旅客。

对于一个县级小站来说,等车的人着实不少了。

男性旅客多,他们基本上都穿着军大衣,脚下堆着大堆编织袋,一看就是去城里打工的。

女性少,五六个人,她们各个穿着新棉袄,喜气洋洋地和同伴说着话。

没人在意谢箐的到来,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只有一个人。

谢箐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掏出车票反复看了看,最后在珍而重之地放在上衣口袋里。

枯坐没意思,她闭上眼,在脑海中温习整个计划,反复推逻辑,在可能出问题的地方做多种假设,以便应对不时之需。

九点零八分,前往安海的火车开始检票了。

谢箐取出票,背着局里准备的大破书包通过检票口,进入站台,等七八分钟,和其他人一起上了二号车厢。

硬座慢车,空气质量难以恭维,厕所的臭味、不洗澡的男人味,还有一股股的臭脚丫子味,熏得谢箐脑瓜仁疼。

好在安海不远,一小时五十分钟就到了。

谢箐背着包,从出站口出来,四下看了看,然后问一个正在拉客的旅店老板娘,“大姐,哪儿有茅坑?”

老板娘笑眯眯,“我家旅店有,小妹子住不住啊?”

谢箐问:“多少钱?”

老板娘道:“八块一晚上,便宜。”

谢箐摇摇头,又去问一个女出租车司机。

女出租车司机把她拉到一边,“小姑娘,厕所候车大厅里就有。那些小旅店最好别住,你单身一人很容易出事,你要是想住,我带你找正规招待所。”

谢箐道:“谢谢大姐,正规招待所多少钱呐?”

女司机想了想,“不贵,十多块钱吧。”

“太贵了,我没那么多钱,谢谢大姐,我先去找茅坑。”谢箐朝候车大厅去了。

女司机道:“这孩子瞅着不大,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一旁的男司机接了一句,“小姑娘挺俊,可别人让人贩子盯上啊。”

女司机点点头,“可不是?光是我听说的就有好几起了。”

……

谢箐进了候车大厅,找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一个愿意帮她看包的。

她拿了卫生纸,好好地在厕所里蹲了一会儿,出来后,谢过看包的人,又去了售票大厅。

此时已经十一点了,售票大厅只有几个人。

谢箐在列车时刻表前站了好一会儿,来回走几趟,又出去了,在门口瞧旅店的老板、老板娘抢客人。

待全身冻透之后,她又回到售票大厅,继续研究列车时刻表。

一个拎着笤帚的老头儿开了口,“小丫头,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谢箐道:“大爷,我也不知道去哪,就想找个打工的地方。”

老头儿道:“哦……这可帮不了你,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出来打工,可得注意安全啊,别瞎走。”

谢箐点点头,“我知道,但家里待不下去了,唉……”

她停下话头,不说了。

老头儿摇摇头,出去了。

谢箐把书包放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列车时刻表,大约一刻钟后,她起了身,走到窗口前,问道:“喂,去京城多少钱?”

售票员道:“十五块六。”

谢箐从兜里面找出几张小额钞票,转身离开,拎着包去了外面。

站在门口。

她想,已经转悠两个小时了,人贩子不上钩,不如先住下来,然后再做打算。

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小姑娘,住宿不?”

谢箐问:“大妈,多少钱呐?”

中年女人还挺不高兴,“什么大妈,叫阿姨。”

“哦!”谢箐憨憨地应了一声,“阿姨。”

中年女人道:“八块一宿,住不?”

谢箐摇了摇头,“太贵了,太贵了。”

中年女人提高了嗓门,“八块还嫌贵,你住没住过旅馆啊。”

谢箐又摇了摇头,“没住过。”

“擦。”中年女人骂一句,看了一眼谢箐的破书包,“你这丫头不是偷跑出来的吧。”

谢箐赶忙摆摆手,“不是不是,阿姨,你给便宜点儿呗。”

中年女人道:“瞧着怪可怜的,七块,爱住住不住拉到。”

谢箐道:“住,我住。”

中年女人道:“住就好,你等着,我再拉一个,一起走。”

谢箐答应一声,立在原地等她,顺便找找见过照片的两个人贩子。

她要分析一下,他们是不在火车站,还是觉得她这个货不够好。

很快,她用余光找到了其中一名男子,他就站在一根柱子旁,手里的半支烟明明灭灭,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等了几分钟,中年女人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过来,“走吧,旅馆不远,走几步路就到。”

中年女人没骗她,旅馆确实不远——从火车站旁边的马路过去,在第一个路口左转,进入一条长街,就是安海著名的旅馆街了,两边大多是小客栈。

谢箐住的旅馆叫安安旅馆,是座破旧的两层小楼,里面灯火辉煌,人影幢幢,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在前台交了钱,中年女人把她带上二楼——2011房。

她说道:“四人间,你一个人住,厕所在外面,没事少出来晃,省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房间不干净,床单上有长头发,还有洗不掉的经血,但整体看得过眼。

谢箐反锁了门,把包放在窗台上,正面朝外,从包里取出一件不知道谁的旧衣服放在枕头上,躺下去,闭上眼,开始做腹式呼吸。

她这个人执行力强,定力也不差,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

街对面的一间旅馆里,檀易站在窗前,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安安旅馆。

旅馆外来了个女人,戴着一顶毛帽子,虽然看不见正脸,但从体态上看至少三十多岁,和目标嫌疑人年纪相仿。

他说道:“总算上钩了。”

傅达凑过来,拿着望远镜看了一眼,“小谢睡觉了?心够大的!”

老杜从床上坐了起来,“未必能睡着,但眯一会儿总是要的,不然白天没精神,很容易出岔子。”

檀易道:“傅哥,既然鱼已经咬钩,大家就按照计划行事。”

傅达放下望远镜,“行,我安排下去,按照排班表来。”

……

谢箐睡了半宿,早上六点就醒了。

她摸出搪瓷缸子,带着毛巾和牙刷去卫生间洗漱。

从蹲坑出来时,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正对着一面满是水渍的镜子刷牙。

谢箐腼腆地笑了笑,用凉水洗把脸,也开始刷牙。

女子认真地打量着她,从上到下,像在估量一件货物到底值多少钱。

谢箐问:“阿姨,我脸上没洗干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