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顺着

谢箐调整姿势,努力坐了起来,心道,来人会不会戴着一副孙悟空的面具呢?

这个念头刚转过去,来人就到了门口。

来人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衬衫,烟灰色西裤,脚下穿着一双旧皮鞋,但看起来极为舒适。

脸被一只油彩鲜艳的塑料美猴王面具罩住了。

此人的气质是陌生的,但身形颇为熟悉。

对他的称呼在谢箐的脑海里打了个转,又猛地沉了下去。

揭穿绑匪身份是大忌。

谢箐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小谢法医。”面具人完全没有掩饰声音的意思,“你认得我吗?”

谢箐佯装思考,“……不认识吧。”

面具人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觉得我相信你的话吗?”

谢箐没抬头,“信不信由你,我无所谓。”

面具人冷哼一声,摆了摆手。

塌鼻梁送来一把椅子。

面具人扶着扶手坐了下去,“如果……我相信你,你就不会死;我不相信你,你就得死,这样一来,你还无所谓吗?”

谢箐道:“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我接受任何现实。”

“心态不错。听说你做了不少慈善,我非常欣赏,所以想给你一个机会。”面具人似乎中气不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你二人中必有一死,只要你说你想活,我就一定成全你。”

果然来了。

谢箐没有看柴煊。

柴煊侧躺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谢箐道:“多谢您。您放心,那样的话我是不会说的。既然您喜欢主宰别人的命运,那就请您替我们做这个决定吧。”

面具人沉默片刻,“如果我来做决定,必然活你死她。杀死一个逞强骄纵、对社会毫无用处的娇小姐,我的心理压力小一些。”

谢箐道:“我觉得,杀死我这个警察,对您和您的同伙更有好处吧。”

“呵呵呵……”面具人低低地笑了几声,“是么,但我不是那么想的。”

谢箐想,面具人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大抵有两个目的:第一,他要病死了,临死前,必须完成他当初制定的计划;第二,圣安地产要暴露了,他以行将就木的身躯,替后辈把罪责担下来。

她说道:“无所谓,按您的意思来。我活着也行,死了也可。‘人生自古谁无死’,二十多年了,我奋斗过、享受过、奉献过,一切都值了。”

“呵~”面具人冷笑一声,“唱高调谁不会,刀架在脖子上,你就不会那么想了。老三,你来教教她。”

“是。”鱼泡眼答应一声,出去了。

谢箐心里一震,塌鼻梁喊鱼泡眼三哥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了,鱼泡眼就是那位三爷。

他在这个时候叫鱼泡眼,说明即将折磨她们的手段只有一个。

谢箐的脊背紧绷了起来,恐惧海啸一般地席卷了她的大脑……

她不怕死,但真害怕染上毒瘾。

脚步声由近及远,鱼泡眼出去了,不过一会儿,又由远及近,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支注射器站到谢箐和柴煊之间。

谢箐的左手食指死死地抠住了右手手腕,指甲深陷皮肉。

她用疼痛提醒自己,绝不能出声讨饶。

柴煊显然也是懂得的,惊恐地呜咽两声,紧着往后缩了几下。

面具人很喜欢看到这一幕,声音里甚至有了一丝笑意,“这位三爷和沈慧卿不同,沈慧卿叫三爷,只因为她是第三个跟我干的人,她虽然帮了我大忙,但心肠不狠,远不如这位。怎么样,你们要不要尝试一下他的手段?”

谢箐心道,原来您老不是不爱讲话,只是不大爱讲人话啊。

她冷静下来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爱咋咋吧,“看您的,我无所谓。”

对方大概没想到,不免有些错愕,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鱼泡眼问:“老爷子看中哪个了?”

面具人沉默片刻,看向柴煊,“柴煊,你之所以落到我手里,是因为你哥一直在帮檀易,你对此有何看法?”

鱼泡眼伸出手,放在柴煊嘴里的抹布上,在扯下来之前,他威胁道:“你若敢喊,老子就敢一刀捅了你,明白吗?”

柴煊默不作声。

鱼泡眼扯掉了抹布。

柴煊立刻骂道:“捅吧!你丫捅死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了,早死早投胎!”

谢箐知道,这位娇小姐在经历过极大的恐惧后,彻底冷静下来了,并做好了死的心里准备。

她是真的莽,不是假的!

鱼泡眼手腕一转,匕首就朝柴煊的咽喉插了下去。

面具人道:“慢着!”

鱼泡眼收了匕首。

谢箐也出了声:“柴煊,死活你我说了不算,你激怒他没有意义。”

柴煊颤巍巍地哭着说道:“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谢箐道:“不要这么说,我是警察,应该的。”

面具人冷哼了一声。

鱼泡眼就把刀子按在柴煊的脖子上了,“我们老爷子问你话呢,你聋了吗?”

柴煊道:“如果我不来安海,如果我不去服务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恨我哥,我只恨我自己,亲者痛仇者快这样的事我不干。谢箐说得对,你想杀谁就杀谁吧,顶多难受几分钟,死了就死了,我不怕。”

鱼泡眼“啧”了一声,看向面具人。

面具人正襟危坐,“柴煊,小谢法医,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谁先说‘我要活’,我就留谁一命。”

谢箐没看柴煊,但能感觉到她在惊恐地看着她,呼吸声粗重且急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面具人和鱼泡眼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是即将落下的铡刀。

谢箐很想封闭自己的五感,把决定权彻底交给面具人,但她就是做不到。

害怕像如来佛的五指山,重重地压住她,冷汗顺着脸颊涔涔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面具人开了口,“既然都不想活了,就一起送走吧。”

谢箐以为面具人会拿她俩的性命要挟柴家和市局,却不料等到了这句话。

她睁开眼,看向柴煊。

柴煊也在看着她,“对不起,谢谢你。”

谢箐道:“不客气。”

鱼泡眼看了面具人一眼,拿起一支注射器扎进了柴煊的手臂。

柴煊大叫一声,痛哭起来。

不是静脉注射!

谢箐明白了,面具人不过是吓唬她们罢了——鱼泡眼大概率注射的是生理盐水,安定针一类的。

面具人的执念是檀家、柴家,她和柴煊不过是诱饵罢了。

很快,谢箐的胳膊上也挨了一下。

她看到了针管里的液体,量不大。

但如果……

算了,已然如此,想多了毫无益处。

面具人起了身,背着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