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万艳书 贰 上册》(2)(第4/4页)

那根骨头先是在钻仓鼠的脑袋上劈裂成两段,碎骨的尖端又在他整张脸上造成了无数的割伤、刺伤、擦伤、挫伤……到最后,他的头脸已完全变成了一张血红的面具,而那根骨头也一再断折,只剩下小小一截。

“你把这话传出去,下一次再有人拿野骨头来骗我,断掉的就是他自个儿的骨头。”柳梦斋把手间的断骨抛开,扔在鬼哭狼嚎的钻仓鼠脚下。

忠顺在一旁盯着他,轻唤了一声:“小老板……”

柳梦斋发现自己的左腕又开始流血了,血已浸透了绷纱。他推高袖口,让忠顺替自己重新包扎。

但他的伤口其实在别处。

他本来打算回文淑那里过夜,走到半路又变卦了。他拨马往槐树胡同,一径进了自家的大院。

“老爷子在哪儿?”

他不顾下人的阻拦,直闯上堂,父亲正在和几位叔叔商谈事情,柳梦斋连个招呼也不打,开门见山道:“骗我那个人,是您派来的吧?”

叔叔们互换了眼神,异口同声道:“老爷子,那我们先退了。”

“留下。”柳承宗说。

他举目直视自己的儿子,眼神中波澜不惊,这样的眼神只属于一种人——他们习惯于发号施令,而非听命于人。

没有一个人敢走,但也没有一个人敢直视这对父子。

柳承宗咳嗽了一声,“我早和你交代过,不要再追查这件事。”

柳梦斋连连冷笑,“为什么不能查?”

“真相,我告诉过你了。”

“您当我还是四岁吗?”

“你几岁,也得听我这个‘老爷子’的。”

“别只在我这儿当老爷子呀,也和那些官老爷抖抖威风去!您敢拿野骨头打发他们吗,啊?在他们那儿,您跟化人场的工人有什么两样?让把什么埋了,就把什么埋了!这话我憋心里好久了,老、爷、子,您给儿子一句实在的,我娘的失踪既然和朝廷有关,是不是也是您替那帮人埋掉的脏事儿之一?她人呢?您把她弄哪儿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柳梦斋的感情冲动得太过,一开口就再也没法打住。柳承宗从鼻子里一哼,把手摸向身旁的条案,他随意抓出箸瓶里的一只香铲,走上前。

那铁铲直直朝柳梦斋拍过来。柳梦斋一声不吭,也毫不闪躲,任由自己一边面颊的皮肤像棉纸一样一道道被撕开。

“来人,把大爷押下去,关十天禁闭。”

“为什么?”有两个家丁上前来把柳梦斋半扶半拖着,柳梦斋甩脱他们,带着由口鼻涌出的血沫道,“到底为什么我要一再受罚?就为了一个儿子想查知母亲的下落?”

柳承宗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铁铲,将沾血的铲子插回瓶内。

“还说你不是四岁?人们受罚,从不是因为做了什么,只因为被逮到。”

柳梦斋的嘴里满是血和锈的苦味,他晕头转向,满耳尖啸。似乎在很远的地方,那硕大的黑影下发了他今天的最后一道指令:“现在下去吧,所有人都下去。”

柳梦斋被架住双臂,跟随着大家伙退出,他看到他的父亲始终背着身,不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