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帐内议和

“敢问公高姓大名?”刘琦缓步上前,抱拳执礼,一脸和善的向贾诩做询。

这幅谦恭和善的态度,反倒是让贾诩的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

对于刘琦这种出身于东州的士人,贾诩一向都是抱着较为疏远的态度,因为这些年的经历,让他不愿与东州士人做深交。

实际上他也没法深交。

贾诩目下身在西凉军一系,供中郎将牛辅驱使,但他在凉州一系中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这要从董卓麾下的一系列的军吏的人员成分来看。

董卓本人是靠着边境军功一路升迁上来的,所以他能够聚拢在身边的人大多为凉州豪强阶级……一群有地,有钱,有粮,有私士,却唯独没有经学世家那般可以走仕途路线渠道之人。

在出身于武威郡正统儒学名门的贾诩眼中,这些人皆属寒门,是没有资格与自己这个举孝廉入三署郎的士子同室为僚的。

贾诩因为自己士人的身份,不是很瞧得起凉州诸豪,可他的士人身份却也有其尴尬之处。

他虽出身武威经学之家,但却因为地域问题,在郎署时,迟迟不能被派向地方任实职,只能在郎署蹉跎岁月。

凉州寡于学术的地域观念,一直存在于东汉士人的思想中。

像贾诩这样在凉州出身的士子,在两千名名三署郎官中,基本都是被边缘化的,要靠边站。

这跟才华无关,是纯粹的地域歧视,是全人类从古至今都不曾解决的大问题。

而当贾诩在京中蹉跎数载,人过中壮,终于迎来了从郎署下放的机会时,老天爷又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刮。

——因病辞仕。

这就是天数。

贾诩这样的人,和曹操,钟繇那样出身的士人不同,他们辞官后,依旧可以因为官宦背景和族中名望而重新被雒阳诸府征召,像他这样的边塞儒门士子,靠察举入雒的,这辈子的机会也就是这一次。

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最终,历经人生冷暖,已是四十不惑的贾诩,做出了一个有悖于他儒门士子身份的决定。

他决定搭上董卓这艘破船。

凭良心说,董卓对他还是不错的,在入京居太尉职后,董卓便命贾诩做他的太尉掾属,作为他在雒阳开府的佐治官吏,很明显是想将贾诩引之为心腹。

可贾诩显然是对董卓有所保留的,他每日只是谨慎的处理分内之事,多余的话或是不该说的言论,他一个字也多不说。

三缄其口,有盈亏,有枯荣。

即便是董卓要问其策,他也尽量是通过牛辅或是李傕的言路,从旁向董卓谏言。

董卓是明白人,他看出了贾诩对他有所保留,便将他下放到了牛辅军中任武职。

逐渐的,这个人也就慢慢淡出了董卓的视野。

……

眼下,李傕、蔡邕之辈,在刘琦的眼中竟都不算是大问题了。

他感觉自己心跳的速度竟微微有些急速。

从打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历经多年,刘琦也算见过不少在历史上留下过姓名的人物,但能够触动他心弦的,好像还唯有今日这‘文和’二字——乱天下者矗立其前。

在刘琦知道的汉末诸人中,有一个善用毒计,奇谋百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大(墙)智(头)者(草)。

一辈子都在看风向,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将他惊的像是兔子一样乱窜。

或者可以形容是惊的像是一条毒蛇,一旦受惊了,就会咬上一口,再寻机逃窜。

阴柔,善保,反手可遮天。

……

“贾诩见过公子。”中年文士似是很不想报出自己的姓名,但刘琦已经将注意力从旁边的人引到了他身上,他自然也是无可奈何。

谁叫自己碰上了李傕,关键时刻不但不替自己挡,居然还让自己主动往上靠,自报家门。

刘琦面色深沉的看着他,心中略有所悟——果然是他。

“敢问贾公在朝中现居何职?”

贾诩恭敬地道:“昔为三署郎,相国入京后充太尉府掾属,现为牛中郎治下讨虏校尉,不堪其职。”

“哦,那贾公此来随李都护议和,分担何职?”

贾诩没啃声。

李傕颇为豪迈的替贾诩言道:“文和只是以伴将之身随某而来,并无责事,稍后我等公议,他只需在帐内旁听便是了。”

刘琦淡淡一笑,差不多明白了。

这是给李傕作旁听的参谋来了。

虽然议和的事对两方而言是板上钉钉,但有此等人物在,自己还需多加提防才是。

刘琦没再向贾诩询问更多,只是以礼相待,邀请雒阳诸使入帐详谈。

进了帐内,诸人分席而坐,侍从们摆殇置爵后,刘琦遂请令上酒。

蔡邕言道:“大事未议,现自饮酒,恐会误事。”

听了蔡邕的话,已经准备命人将酒斟在爵中的李傕,脸上露出了悻悻之情。

很显然,他是觉得蔡邕这人真的是非常扫兴,但又不好意思当面指责于他。

毕竟蔡邕是董卓少有的士人心腹,在相国心中地位颇高,李傕也不便惹翻了他。

却听刘琦道:“酒宴之中,成却大事,倒也是不失为一件传世佳话,况吾等护君上雒,只为天子家国,旁事不问,雒阳城中,只要天子无恙,那在我荆楚,益州人心中,便等同无事了。”

很客气的场面话,既解了蔡邕之问,又遂了李傕的愿望。

刘琦看向李傕:“都护觉得如何?”

李傕本就是豪放之人,让他一板一眼的坐在那里谈判一晌,实在是难为了他。

他自是应允:“那是自然,天子居于都城,自当无事!这酒,饮得!”

说罢,他哈哈大笑,遂命人将他的酒爵斟满。

随后,众人一边做食,一边听李傕道:“刘使君前番奏疏于雒,议迁都之政,为社稷计,请立两京朝堂,相国与诸位公卿连议多日,深然其策,今特遣某来此,以告诸君,尚书台当斟议此政呈批,以慰诸卿之心,并请诸公收兵回返各地,眼下四海多乱,民不果腹,大军常驻于雒,恐多有疏弊,还请自酌。”

刘琦举起手中就酒爵,道:“相国纳谏如流,我联盟中人,深以为敬。”

李傕亦道:“此言是也,相国还言,荆益宗亲中人,上雒颇多辛劳,实乃朝廷栋梁,君等有何求,可皆呈禀,相国自会为诸公解决诸事。”

这话说的客气隐晦,但实则已经是进入正题。

其所想表达的真意,实则是:把你们的要求提出来,然后赶紧滚。

刘琦冲着蒯越使了一个眼色。

蒯越会意,遂起身,将那份他早就准备好的求爵简牍取出,亲自送到了李傕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