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六章 我儿要当皇帝吗?

下学之后,适才那个被打了手的熊孩子,捧着一个大布包从刘表的房间里走了出去。

那布包里放的,是前一段时间越巂郡守专门命人给刘表送来的牛骨。

古代民间讲究以形补形,身体上哪里坏了,就专门吃哪里补补。

牛肉在汉朝并不是不能吃,但若要杀牛吃的话,相对而言比较麻烦。

汉律记载:不得屠杀少齿。

也就是说,健康的耕牛是杀不得的,但年老体衰的牛,可以通过上报县署下辖的部门,由专业的验看人员检查过之后,再宰杀出售,只是牛的筋、角、皮是战略物资,个人不能私留,必须上交。

那熊孩子拿着牛骨走后,刘表走出了自己的小屋,在院落中的小凉亭斟茶自饮,享受着午后的宁静时光。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逸的生活。

此生此世,刘表再也不想转变生活的形势了。

只是路途遥远,自己与家中的那几个小儿天各一方,见面甚少。

不过这也没关系,如今几个孩子都长大了,各自有事业有出息。

特别是当年,那个陪着自己,一同给发妻端茶送水喂饭的小子,如今已经是整个大汉朝的南境霸主了。

虽然聚少离多,但每每想到这里,刘表就老怀大慰。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景升兄?”

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将刘表从遐想中拽了出来。

他转头望去,却见门口站着一个半大老头,身穿一身白色的大袂罩服,头戴鬓发巾帻,笑容满面的看着他。

刘表一时间有点没认出来这个人。

仔细地瞧了好一会之后,方才犹疑不定地开口道:“你是……司马建公?”

来人乃是当下的京兆尹司马防。

“呵呵,正是老夫,想不到景升居然还认识老夫。”

“哎呀呀,如何会不认识?”刘表急忙起身,亲自上前迎司马防进院:“当年在雒阳之时,建公便是以耿直公正著称,我当年在何大将军麾下时,建公也曾对我多有关照……唉,一晃都快十载了,当年还是风华正茂司马令,如今竟也两鬓也斑白了!”

司马防无奈道:“老了,还不省心,一天天在雒阳担惊受怕,事事操心,哪像是景升兄这样,活的自在。”

刘表回到凉亭中,亲手给司马防泡茶,他一边泡一边感慨:“嗨,老夫不过一无用之人,在蜀中帮着儿子打打下手,兴学教课,启蒙孩童而已……说明白点,废人一个,你还羡慕我呢?”

司马防端起刘表递给他的白瓷茶盏,泯了一口,然后毫无掩饰地赞美:“好茶!这水的温度,真是正好!”

他又将白瓷茶盏对着阳光照了照,赞叹道:“好瓷啊,这可是值不少钱呢。”

刘表笑道:“儿子孝顺给的。”

“景升兄好生活,好福气啊……唉,瞅瞅我家那几个,没一个省心,特别是那二小子,有时候气的我都想用鞋履抽死他。”

刘表一边笑,一边给自己也倒上茶水。

“雒阳出什么事了?”刘表泯着茶,淡淡笑道。

司马防愣了一下:“兄这是……盼着雒阳出事呢?”

刘表轻轻地吹着热茶汤,道:“老夫是那种人么?不过劳动你一个朝中重臣,大老远的亲自从雒阳到蜀中一遭,千里迢迢的,肯定不是过来慰问一下我这个老废物这么简单……况且我早已不问世事,只是一心布学,若非是泼天的大事,朝廷不会派人来寻我的。”

司马防称赞道:“公昔日曾为一方雄主,今虽致仕,但这心中清明依旧的很啊,还说自己老了。你看看你比朝中的那些年轻后辈可是机敏多了。”

刘表叹口气,道:“离吃小食的时辰还早,建公不妨说说你此来的目地,稍后我在为你置酒接风如何?”

司马防道:“怕是景升听我言后,这酒就喝不下了。”

……

司马防大概跟刘表说了不下一个时辰。

而这一个时辰中,刘表的脸色始终是沉着的。

少时,待司马防说完之后,就见刘表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着雒阳所在的方向,长长跪拜下去,行叩拜大礼。

司马防站起身,双手放在身前,矗立一旁低头不语。

少时,刘表叩拜完毕,司马防急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陛下年幼,屡遭磨难……唉,本以为长大些,亲了政,就苦尽甘来了,哪曾想却,唉!……陛下真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啊。”

刘表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悲切地哭泣。

“唉,景升兄节哀,陛下大丧,举国皆殇,您身为宗亲,更是汉室栋梁,切记照顾好身体,莫要哀働过甚才是。”

刘表苦涩地点头抽噎。

“国不可一日无君,雒阳现在如何了?”

司马防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咱雒阳现在是日日无君啊,防今日来此,就是奉太师之命,来与景升兄商讨这件大事,这事关天下苍生啊。”

刘表苦笑道:“老夫目下不过是一乡野之人,这立帝的事,又与我何干呢?”

司马防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封缣帛,恭敬地递送到了刘表的面前。

“这是?”

“这是太师给景升兄写的信。”

刘表一听是刘虞的信,表情略显凝重。

他犹豫了一会,才伸手将那缣帛打开。

信中的内容,致令刘表的表情变得极为怪异。

兴奋,惶恐,瘟怒,无奈……各种各样的情绪此刻仿佛都汇集在了刘表的脸上,让他略显苍老的面容此刻成了一个怪异的集合体,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少时,却见他缓缓地放下了缣帛,但却没有说话。

司马防见状,急道:“景升兄,太师之意,你也看明白了吧?纵观天下诸多宗亲,有能力挽救此危局者,非刘益州莫属,只是这血脉……”

“唉,说实话,刘伯安的意思,我懂,他的想法也没错……要继大位,需过继庙堂,这点也在理,老夫能拎得清轻重缓急。”

司马防见刘表这么说,随即不说话了。

“景升兄明白就好。”

刘表长叹口气,道:“就是多少有些感伤啊,自家儿子,养到如今却不是自己的了。”

司马防叹息道:“景升兄,你得想明白,虽名义上不是自家这一脉的子嗣了,但血脉扔在,百年之后虽不能进自家庙堂,却可高居大汉宗庙之内!何其荣焉?况且此举也是为了大汉天下,皮之不存,毛将安傅?家终归是大不过国的。”

刘表点点头,道:“大是大非的道理,老夫还是能够看清的……这样,我亲自写一封信与伯瑜,他看了我的信之后,自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