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个女人

背后仍然有无数山贼追踪而来,秦轲奋力地把木门合上,斜眼正好看见墙角的门栓,抬起一脚便把门栓踢得高高飞了起来,他用力地一推门,只听见一声疼痛的嚎叫,四根手指在从门缝中落了下来。

“把门顶住!把门顶住!别让他关门!”

门栓还是合上了,然而门外撞门的声音就好像大鼓被敲响,砰砰砰……砰砰砰,伴随着山贼们的叫骂声与刀斧劈砍木门的声音,这些声音交织起来,如同剧烈的暴雨,急促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把呼吸都收紧了一些。

秦轲刚拴好门,就是在房间里一阵鼓捣。他先是放倒了一座高大的柏木柜子,砰然地翻倒声之后,秦轲用力一推,木门被顶得不漏半点缝隙。

而后他更是把各式各样的家具:桌子、椅子、梳妆台、轮番地都给堆积到了门边,除了那张床太大他不方便搬动之外,整个房间里的的东西几乎都被他挪到了门口。

这么看来,整个房门倒像是一堵坚实的壁垒了。

其实也得归功于高长恭对建邺城的把控到位,荆吴境内,私藏甲胄是重罪,一经查出,就等同于谋反,所以那些士族大员即使想要借山贼之名训练一批死士,也终究没能给这些山贼全幅的武装让他们招摇过市。

再加上,木门也并不是建邺城内那些精致的、上面有镂空雕花的薄脆木门,一整块由原木劈砍下来的的木板粗糙但厚重,山贼们用刀剑用撞击,最终都没能使那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坚实无比的房门崩溃。

终秦轲抚摸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深吸一口气,而后长长吐出,总算感觉自己舒服了一些。

就算他是个修行者,也不可能真的是个铁人,哪怕是破了三境的修行者不可能一直这么杀下去而不会疲倦,何况是至今还停留在锤炼经脉的境界,后续锤锻筋骨、磨炼骨髓的两个境界还远未达到的他?

山贼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穷追猛打,生怕他有片刻的喘息之机。

也不知道阿布怎么样了。秦轲倒是不担心苏定方,即使他和阿布两个人都死在这里,苏定方也必然是能逃出去的那一个。

尽管他知道这道木门根本不可能长久挡住门外那些山贼,但至少他现在能获得短暂的休息时间,他身体里原本已经澎湃到极点的气血在他深呼吸之中慢慢平复,他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就是成片成片的红色,床边的墙上贴着个大大的红色双喜。

这好像是那个山贼头子的婚房?

秦轲默默地走到墙角,从蹲下又蜷缩起来,他感觉到手上那些血液正在因为时间推移而冷却,粘稠的指尖上有几分凝固的血块。

秦轲扔掉铁剑,双手抱着腿,只觉得自己心脏的温度也随着这些血液寸寸地冷却了。

一路杀到这里,死在他手上的人已经有八人,相比较山贼那百余名之多,这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然而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几名死在自己手上的山贼,他们死之前神情恐惧,瞳孔放大,因为疼痛而嘴唇颤抖,很快,他们的嘴角也涌出了鲜血,小腹的剑搅动他们的内脏,然后长剑撕裂开血肉,他们顺势倒了下去,双目瞪大,张着嘴像是想要呼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时候逃荒,路上又经历两军交战,秦轲尽管年轻,但见过的死人数可以说是当世少有。他本来觉得自己不会畏惧,不过是心一横,牙一咬,手上长剑一刺一抽的事情,又有什么?但现在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已经是不可自制地颤抖着,他脑海中不断地回忆起那些死在他手下的脸孔,他们的眼睛口鼻都在流出鲜血,他们在哀嚎,他们伸出手……想要掐住他的喉咙,向他复仇。

秦轲浑身一抖,不敢再合眼,抬起头看向那堆满杂物的房门,门外的山贼仍然坚持着破门,只不过秦轲做的后续措施实在到位,他们在这段时间内竟是根本无法成功。

他的风视之术仍然保持着运转,整间屋子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的耳朵。

他听见了那些撞击声意外,一个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它像是睡着了,但却距离自己很近。

秦轲警惕起来,双手重新颤巍巍地握住长剑,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地走向那正拉着帘布的婚床。他手上的血正在逐渐干去,然而血腥味仍然浓烈,握着剑,缓缓地把帘布撩开一角,愣了愣,而后是急匆匆地把帘布拉开。

很难想象山贼的婚床上会有如此华贵的蚕丝被,大红的颜色上,绽放着姹紫嫣红,同样是一个双喜,在上面娇艳如火。不过这些山贼既然是朝中人养着的,他们虽然得不到上等甲胄与兵器,但能有这样的好东西也并不奇怪。

不过秦轲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蚕丝被上,他伸出手,缓缓地把蚕丝被掀开,一个女人柔美的面容就这样显现在他的眼前。

她的头发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一头如丝缎的乌黑长发被服服帖帖地拢起来,盘着凌云髻,上面一只羊脂玉钗温润纯净,然而却不及她那如雪般光洁亮丽的皮肤。

细长的柳眉清丽之中带着几分妩媚,紧闭着的眼睛下,睫毛微微颤抖如将飞未飞的蝴蝶。她秀气的鼻梁下,娇艳欲滴的嘴唇抹着殷红的胭脂,美得摄人心魄。

秦轲没敢再把被子往下掀,想到这大概就是山贼们劫来的女子了吧?倒真是个美人,只不过运气差了一些,不过……又算是绝处逢生?毕竟有高长恭在。秦轲想道,不过砸门的声音这么剧烈,她是怎么做到睡得这般香甜的?

秦轲想了想,伸手想去触摸一下她脖子上的脉搏,查看一下她的在身体上是否有什么问题,毕竟这山贼之中不仅仅只是普通的武夫,中间还暗藏着几位修行者,就算他们的修为与自己相比较还要不如,甚至只能说才是刚刚入门,可要对一个弱女子做什么还是不难的。

然而正当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女子的脖颈时,她却睁开了眼睛。

房内火烛早已经在秦轲刚刚那一阵倒腾落在了地面,尽管它仍然倔强地燃烧着,可已经难以照亮太多地方。而秦轲俯身伸手,正好挡住了那最后一缕光芒,他的面容笼罩在一片阴影里,手上满是血腥,另外一只手上的长剑仍然没有放下,看上去十分可怖。

女子的神色惊恐了起来,她张嘴欲呼,却只能是低低地发出几个如老鼠一般轻的声音,秦轲却有些惊慌失措,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对着她道:“嘘……”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让她说话,其实不管女子叫与不叫,反正门外的山贼也知道他在里面,能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忘记了手上的血迹,当他把满是血腥味的手捂在女子的嘴上,那股浓烈的味道险些没有把这躺在床上的“未来压寨夫人”给冲得晕厥过去,在秦轲这一声嘘声里,她不但没有平静下来,眼神之中反而越发慌乱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