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妖人?圣人?

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就算修行者想要用精神力量抵挡,只怕也来不及吧?

他残存的最后一丝念头是这么想的。

但随后一声轰然,却湮灭了他原本的期望……

老人没有动,他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叹息一声,轻声道:“咄。”

仅仅只是一个字,却震动了所有人,宛若山崩!

一股可怕的力量,猛然扑向了武庭,就连他身上的火焰都被震散成了星星点点。

斧头早已脱手,双眼一片暗沉的武庭以一个决绝的姿态飞了出去,砰然撞在了大殿的石柱之上,等到他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窍流血,全身抽搐。

其实就早老人吐出那个字的时候,他全身的筋骨就已经因为那股剧烈的震荡而断裂,现在的他双目失明,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他想要伸手指向老人,却感觉这具身体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嘴唇颤抖着,喉咙像是一只破了的风箱,“嗬嗬”地想要说些什么。

“圣人……圣人……”

随后他的全身都渗出血来,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柱子之下。

也不知在他的最后一刻,是否有庆幸自己死得如此干脆,没有继续经受烈火焚身的痛苦。

李四摇了摇头,把目光从武庭身上收了回来,他在路明的山寨见过武庭一面,不过武庭的死活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只是带着几分讥讽想着:当年那位站在武道巅峰的银枪名将赵子云,想要接近主上尚且都得费九牛二虎之力,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连三境都未破的普通山匪?

而这殿内的一切轰轰烈烈,又悄然恢复寂静,这期间秦轲站在原地,一步都未曾挪动过。

整个过程之中,他都像是一具石雕,不管是禁军被焚烧的时候,还是武庭向着老人发起那最后一击的时候,他恍若未闻。

但并不是他不想动。

他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压制了。

老人的眼慢慢地看了过来,眼神是那般慈祥,但他心中却立刻生出了十足的恐惧。

记得当初在太学堂书阁之中,他也曾看过一些有关于精神修行者的典籍,毕竟不管在叶王陵墓之中见到的王玄微,还是在建邺城见到的盲眼二胡老人,都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象。

王玄微手中的玄微子、盲眼老人以二胡操纵的小剑,这些玄妙的手段在他的眼里始终带着几分神秘。

他并不通晓精神修炼,而且以他的性子,也很难做到十年如一日的枯坐,禅定,不断地锤炼精神,他也从未有过修行精神的想法,但是自从他决定踏上寻找师父的这条荆棘之路,他就知道与修行者之间的争斗在所难免,所以他必须对精神修行者做了更多了解。

他知道精神修行者并没有如气血修行那般“经骨髓三境”的说法,他们有着另外的三境:“无人境”、“无我境”、“无众生境”,而三境也没有如气血修行那般严格的界限,更不像气血修行者的修为那般一步一个脚印,仿佛登山,最终会攀升到一个高点。

修行精神,是无始无终的。

无数人,枯坐禅定十余年,或许一无所得,却在某个夜晚,看见一轮皎洁的明月,于是心中再无他人,也无自己。

这便入了无我境。

也有无数人,从修行精神的一开始,就平步青云,做到物我两忘,却一生再难向上行至一步。

这种完全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修行起来,似乎也真的是看不见摸不着。

但有一些事情他还是能有一个简单的判断。

如同盲眼老人那般,以精神力设下一层障壁,抵挡住自己的袭击,足以证明他已经进入无人境,即使在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仍然能灵活使用自己的精神力量。

而像是王玄微那般,眼睛一瞪,便在面前设下无数层屏障,甚至能暂时阻挡住高长恭宛若惊雷般的长枪一刺,至少也是无我境以上,再考虑到他能靠一人之力操控那如蜂群一般密密麻麻的玄微子,说不定实力要比他想得更高一些。

但现在这是什么?

秦轲感受着自己动弹不得的身体,他知道精神力量纵然可以画出屏障抵挡他人,却很难直接作用于他人并控制他人的身体,毕竟要造出一面盾牌只需敲敲打打出一面平板,而如果要做出一副镣铐,这过程要复杂得多。

所以哪怕是王玄微,也从未使用过这样的技巧,未必是他不能使用,而是这种事情太费劲,吃力不讨好。

可老人并不是这样。

他从刚开始就已经压制住了自己,并且在压制着自己的同时,甚至还能举重若轻地用火焰烧死禁军,以开口一句“咄”震死武庭,这得是个什么境界?

无众生境吗?

还是更高……

他想到武庭死之前嘴唇颤抖着说出的“圣人”二字,一股寒意就顺着脊骨向上直逼脑壳。

圣人,即使是精神修行者里,这个词汇都只是一个传说,有不少精神修行者甚至认为这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境界。

秦轲也不敢肯定武庭说的到底是对还是错,但至少一点,老人确实拥有着举手抬足就可以杀死自己的力量。

“李四。”老人轻声道。

“是。”李四点头道。

大殿内逐渐传来了另外一队人的脚步声,正是刚刚和老驴分开的那一队,大概是听见这边传出的异响,他们向着这个方向靠了过来。

老人微微抬眼,李四会意,双手拱手作揖行礼,然后一个转身,便消失在阴影之中。

随着李四消失,秦轲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重新可以动了,只不过被压制得太久,显得有些僵硬。

他本该夺路而逃,但理智却告诉他,这么做毫无意义,他现在可以动,只不过是因为老人松开了“枷锁”,只要他想,再给自己重新上一副枷锁也不是难事。

之前被禁军点亮的灯烛本就不长,这么一会儿,已经逐渐见底,有几盏更是直接熄灭了。

但地上散落的火把和剩余的火烛仍然照亮了老人的眼睛,秦轲从中看见了疲倦,看见了悲悯,看见了淡漠,看见了和蔼……却唯独看不见一点杀意。

老人向前走了一步,微笑着望向秦轲,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秦轲咳嗽了一声,这种时候还是不忘掩饰,连忙道:“我叫董大宝……”

“不。你不叫董大宝。”老人微微摇头,看着秦轲躲闪着自己的目光,轻声笑道:“你害怕我吗?”

“不……害怕。”秦轲心里自然清楚他现在怕得要死,但是就算此刻坦诚自己害怕,又有什么意义呢。

“别怕,我只是个快要死的老头子。”老人的声音很轻,轻到宛若一片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