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3页)

凌冽窝在锦被中,元宵铺的这张床还是厚了一点儿,晚上睡着刚刚好,可白天天气热起来,闷在里头不多一会儿就出了一层薄汗,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拧了一把小蛮王的脸,“……别撒娇。还有,别压着、我要换衣服。”

乌宇恬风动了动,却没有让凌冽自己换,而是殷勤地起身,如他承诺地伺候上凌冽,“窝帮锅锅拿衣服!”

等凌冽披上外衫、高束起长发,外头却又传来蛮国勇士的通传,说是“又”有百越国的使节前来。

铜镜中的乌宇恬风明显扁了扁嘴,凌冽听见他小声嘟哝了一句“怎么又来”,而后便有些不情不愿,磨蹭着等凌冽放下木梳,才依依不舍地从凌冽身边离开。

这次,与之前单独前来的铜面具不同——

站在帐外使节有四五人,为首一个是个宽和的圆脸老者,他说话的态度不卑不亢,手中捏着羊皮卷,里头提纲挈领地写明了百越国能够接受的条件,还命人扛上了一些赔礼。

大约是唯一的儿子还捏在蛮国手中,百越老国王并不想与他们长久地耗下去,提出来愿意赔款,并且让士兵们退回到原本的边境上。

而且,只要峤烙能平安,老国王承诺,他会让出一整座桂山。

老者说完,也没要乌宇恬风立刻表态,他放下手中的羊皮卷,指着端上来的几口大箱子道,“这些都是我家大王从南洋搜罗来的珍品,算是聊表心意。”

说完,他便带人离开,三日后再来。

箱中都是五彩琉璃、洋火、飞鸟钟之类稀罕玩意,东西不大却都精致,即便不用,拿出去贩售也能换得好大一堆钱。乌宇恬风弯腰,从中摸出了一串百八真珠,上面的珍珠颗粒饱满、几枚红宝间石艳色正好。

他嗤笑了一声,心道:那老头还真是不惜血本。

将那珠子随手一扔,乌宇恬风拍了拍手,“搬下去,大家伙分了吧——”

勇士们欢呼起来,立刻搬起箱子朝营中走。

而乌宇恬风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还是留下伊赤姆大叔,两人沿着中军帐外的一条小溪慢慢踱步,夕阳的余晖缓缓洒落整片凤灵坞,那些弥漫在河道中的桐油还没有完全消散,整个河滩在金灿灿的晚霞中显得有些脏污。

那乱七八糟的样子,恰如乌宇恬风此刻的心境。

他撇撇嘴,将一粒小石头踢入河中,“比起乔伊希,老师,其实我更希望峤烙那蠢货继承王位。”伊赤姆刚想开口,乌宇恬风却又懊恼地补充一句,“但是,峤烙他弄伤过哥哥,还杀了我不少子民,我真的很想弄死他。”

伊赤姆飞快地眨眨眼,而后他笑,“您还是做出了决定。”

“是啊……”乌宇恬风往前走,“如果是几年前,无论是乔伊希还是那老东西,他们的条件我都不会接受。我会打到百越国首都去,让妄图觊觎我国土地、伤害我子民的人付出惨痛代价。但现在、现在我……”

“现在您有了顾虑。”

“哥哥身体不好,军中风餐露宿的,我不想哥哥跟着我这样几个月、几年的吃苦。”

伊赤姆心里好笑:那位王爷可是大锦战神,若非遭人设计全军覆没、残了双腿,他从前打的仗可一点儿不比你少,哪会怕什么军中生活。

实际上,他也同意不再继续打仗,国人虽勇,但先后同中原、百越开战,不利长久,“也好,百越内乱,我们正好休养生息。”

乌宇恬风点点头,踩着细砂挪了两步后忽然又懊恼地暗骂一声。

伊赤姆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刚才那几个箱子!”乌宇恬风着急地转头就跑,“我应该给哥哥先看的!万一他有喜欢的呢!”

伊赤姆愣了愣,而后摇摇头:……这傻小子。

○○○

午后,按着约定,元宵推着凌冽去教索纳西。

可他们到地方等了许久,都没见到那个羞涩腼腆的小伙子。

索纳西向来守时,而且每一次他都会提前很久等在他们练习的那片小树林,在凌冽来之前就努力地自己进行一些准备,可今日他们多等了一刻,却还是没见到半个人影。

“啧,他才学了几天呐,骄傲自满的,”元宵抱怨,“王爷,我就说蛮子都不讲信誉。”

“别瞎说,”凌冽不赞同,索纳西勤奋而努力,“我们先回去,然后你去寻个人问问,别是出了什么事。”

元宵看着渐渐黯淡的天色,“哦”了一声后,连忙将凌冽推回到大帐中去。

而凌冽想着想着,思绪忍不住又飘远到了今日所见的铜面具和后面来的百越国“使团”身上。前者明显是来自百越国那位生母出身低贱、身份尴尬的大王子,后者则明显来自救子心切的老国王。

他虽不知小蛮王最终如何决定,但多少从小蛮王留下了信号弹,却分发了那几箱赠礼的态度中,看出来了一些端倪——乌宇恬风似乎准备同那位大王子合作,趁机将整个百越国搅个天翻地覆。

远交近攻,敌国乱、本国昌。

这些道理凌冽相信小蛮王懂,但他没见过那位百越国的大王子,不知他的性格是否同峤烙一样愚钝。若是和峤烙一样的蠢货,那这样的人是比较好控制,承继王位后、将来许多年百越也不会变成蛮国的威胁。

但,若此人胸有韬略,将来内乱平定,必定励精图治,百越若强,便会成为蛮国的肘腋之患。

凌冽想了想,依稀记得自己带来的书中倒是有几本谈及百越国的,他便挪到书箱边翻找起来。

元宵识字,对内容却并不关注,书箱收得整齐,但没有多少条理,地志放在传记旁边,话本又和史鉴放在一层,凌冽皱着眉翻了两层后,又看见了一堆明显不属于他的画书——

那些书上没有多少字,一页页都用刻版印着图画,讲的都是民间有意思的故事。

这样的画书宫中没有,但凌冽在北境的时候却在郭云老将军家里见过不少,老将军说,都是从前买给家里两个小子读的,保存得都还不错,将来等小孙子长大点儿,还可以留给他看。

想起郭家那个刚刚会说话,会握着大人手指头咯咯笑的小婴儿,凌冽唇边闪过一抹笑,然后他随手捡起一本较鲜亮的翻了两页——

这书的封皮子质地柔软,上头画着层层叠叠的各色纱帐,纱帐后面若隐若现地藏着两个小人。

凌冽没多想,漫不经心地翻开一页,结果,乍然闯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只有上身穿着衣袍、攀在廊柱上的清丽男子,而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形容神态十分动情、同样只有上身穿着衣袍的男人。

“……”

凌冽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这书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