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3/4页)

她的姐妹愣了一瞬,似乎不满她这样泄气,便蹲下来揪了她的脸庞一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了,之前来的那些阿伯们多半到年龄都要回去的,路易至少还要待十多二十年,你还有机会!”

姑娘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心动,但又忍不住懊恼,“……今天我就应该留下帮忙的。”

“哈哈哈哈,那你晚归被寨主婆婆骂时,我可不帮你!”

“你讨厌!”

……

两人打闹嬉戏的声音在空寂的深山中尤为明显,很快就模模糊糊地传到了离寨子不远的一处尖顶小楼中。小楼用石砖垒砌,窗户皆用西来的琉璃碎片拼贴而成,正门木制,上头雕刻着繁复的花叶纹。

晚饭时,乾达终于弄清楚了救他的两个隆胎蒙身份:

将他从水中救出来那个红发绿眼睛的,能说一口流利的苗语,名字是约拿。而他身后那个金发蓝眼睛的少年,名路易,他们都是辗转从天竺来南境的传教士。

乾达在内心翻白眼,同样的说辞,他十七八年前就听过。

这种番邦异僧,信仰着一套与南境、中原完全不同的神明,直言天上有个全知全能的天父,为了拯救人间疾苦,竟将自己的独子献给了世人*。

只要是信众,这群番僧就会将你约为兄弟、亲人,他们面容和善、做事不求回报,只要你信奉天父和教义,就会得到他们无条件的支持和帮助。

约拿给乾达带来了食物,并给他带了一副拐杖、方便他行走:

“先生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对路易说。我们这里常年救助在山中迷途的旅人,药材、食物一应俱全,您且放心养伤就是。”

乾达沉默着点了点头。

约拿和路易对视一眼,他们来东方多年,从天竺到南境,可见过太多这样对他们充满敌意和芥蒂之辈。两人都没有生气,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然后约拿又说了几句天父会平等护佑众人的话后,才起身离开。

乾达独自在屋中坐了一会儿,看着自己被夹板固定的双腿,终于无奈地撇撇嘴——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也并不宜折腾,能留在番堂中养伤也好,待伤好了、才能再图来日。

想通这一点后,他脸上也重新有了光彩。

约拿留给他的食物是一份羊酪泡饭,乾达端起来大口吃完后,就拄着双拐缓缓挪动到房子的窗户口。他所在的房间是番堂三楼,从窗口能够看见整个后院。

院内,那个名叫路易的隆胎蒙正在跟一个姑娘拉拉扯扯。

“啊这位美丽的小姐,”路易张开手臂拦住对方,“您、您还在发高烧呢!”

“……让开!”

姑娘一开口,乾达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他挥动拐杖、急急上前两步,将自己半幅身躯都塞到了窗户中,即便番堂院内没有点火把、月光也不算明亮,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姑娘就是阿曼莎。

路易被骂了,也不退让,为难道:“别这么凶嘛,我没有恶意的,您都昏倒在山下、被浅渊寨的姑娘们救上来了,就暂时先别乱跑了——”

阿曼莎的灰瞳中闪过一抹怨愤,她瞪着路易:“你懂什么?!”

她一路南下,暗中跟随蛮国大军见到不少尸人惨况,她根本没想过自己的阿甲会变成这样。在螳螂山一战后,阿曼莎就一直在附近寻找——冥冥中,她总觉得乾达没有死。

路易苦恼地举起双手。

“阿甲他……”阿曼莎摇晃了一下,她抬手摁了摁额头,“若我不尽快找到他,他会、会酿成滔天大祸的!”

“好好好,姑娘你先别着急,”路易不安地跟着她走,“你看这样好不好?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明天一早我陪你一起去找、去找你父亲。”

阿曼莎眼神锋利地瞪着他,根本不相信这异邦番僧能安好心。

乾达遥遥看着她,忽然在脑中转过一个念头——

他这女儿是被大巫挑选为圣女的人,从小被喂食灵植灵药,身体远超常人,大部分的蛊虫和毒虫都不能近她身。

乾达眯了眯眼睛,悄悄攥紧了怀中揣着的那只小罐子。

如果——他用阿曼萨做引呢?

○○○

次日清晨,蛮国大军南下开拔,翻过螳螂山往钦敦江畔行进。

蒲干国王态度暧昧,并未明确拒绝伊赤姆的提议,却也并未答允要协助缉拿黑苗巫首。

乌宇恬风当机立断,决定陈兵钦敦江畔。

既然凌冽明言中原无事,那么解决黑苗巫首,就成了他们目前的首要大事。毕竟驭尸术危害甚重,若任由他在蒲干国做大,将来对整个南境来说都是祸患。

高黎山极险,大军用了整整一个白天才到达了山北的钦敦江畔驻扎。

黄昏日落,滚滚江水上泛起金光粼粼。

凌冽他们刚刚安顿下来,住在高黎山中浅渊寨的姑娘们,就带着做好的美酒佳肴翩然而至。

浅渊寨是蛮国边境上一个以渔牧采摘为生的小寨子,寨中以女为贵,只有百余人口。寨中的男子不常出门,女子多佩银、着墨蓝筒裙,头脸戴斗笠:未出阁的稀疏,成婚的极密。

时任浅渊寨的寨主是个年逾七十的阿婆,老人卸任在即,将目光放长远,她们虽隶属蛮国,但多年来与鹤拓城殿阁来往不多,如今难得华泰姆大军亲临,她便吩咐姑娘们带上新鲜瓜果和寨中秘制的浆奶腌辣蟹拜访。

并让下一任继任的姑娘穿上了寨中大典才用的五彩凤服,给大军献舞。

雪山林海,激流飞瀑。

悠扬的葫芦笙歌中,热情的姑娘们围着火塘,一边欢唱着苗语小调,一边拆下头脸上的斗笠做绣球,隔着簇簇燃烧的烈火又跳又唱地抛接,她们黝黑的脸上都闪着兴奋的光。

凌冽对这种异域的歌舞,从来都只是瞧个趣儿,既不会特别沉迷,也不会不给精心准备的姑娘们面子。他闲闲地靠在轮椅上,一边小口小口吃着乌宇恬风给他剥好的螃蟹。

浅渊寨捕捞的螃蟹都是海蟹,个头很大,整个放入铺满浆奶果的木桶中,再封上寨中秘制的辣椒,吃起来鲜香可口。

元宵本都已从箱中取出了剥蟹专用的八件工具,乌宇恬风却极自然地接手,只用一支蟹腿,就轻松地掏出了整条蟹肉、放到凌冽碗中。

小管事撇撇嘴,最终讷讷坐到了伊赤姆身边。

一舞毕,气喘吁吁的浅渊寨姑娘们上前给乌宇恬风行了大礼,为首身着五彩凤的姑娘名为苏妮姬,与殿阁女官的桑秀*是幼时好友,她上前来双手交叠在胸前,恭恭敬敬说明了寨主阿婆的祝愿。

乌宇恬风点点头,郑重谢过了苏妮姬。

苏妮姬记着寨主阿婆的话,起身之后便再拜道:“蚩尤大神在上,浅渊寨上下誓死效忠华泰姆,阿婆知道您和蒲干开战在即,若有任何需要我们帮忙的,浅渊寨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