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到底是谁”

“这是哪里?”

“我为何会在这里?”

我分明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如今又为何会死而复生?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的脖子,那处被丝绸勒住的窒息感还残留在喉内。

难不成我是被人救下了?可是就算被人救下了,我醒来怎么也不该是三年后。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 大脑疼痛异常,额角还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我伸手去摸, 才发现我原来受了伤,额上缠绕着层层厚重的纱布。

“公子,这里是仇府,是公子的家。公子不在家里, 要在哪里?”

“我家?”

这哪里是我家?

我望着房内四处的景致,分明和丞相府古朴简约的建筑风格大相径庭, 到处都弥漫着虚荣的味道。

角落里摆放的古董花瓶价值不菲,镶嵌着金丝的锦被和头枕, 头顶垂落的明黄色纱幔, 成套的华贵紫檀木桌椅,满目皆是用银两堆砌出来的富贵逼人,无处不在告诉旁人,我们很富贵很有钱。

而我爹操劳半生, 到头来两袖清风,身首异处,又哪里来的闲钱布置这些?

等等,仇府?

仇府是什么地方?

我少说也在京城生活了十九年,因我爹在朝为官的关系,接触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 对京城各系高门贵族皆有耳闻, 但我从未听过仇这个姓氏。

同时还有一件更为诡异之事, 眼前的侍从口口声声地叫我公子,面上的神色半点不似做假,可我却从未见过他,更不可能是他的什么公子。

我心中涌起一种可怕的猜测,指尖颤抖着抚上脸庞,连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惊慌,“镜子,镜子在哪里?!”

那侍从被我这番着急的反应吓到,连忙扶我到镜前。我将视线投向镜中,连浓黑的眼球都开始震颤。镜中人身着白袍,身形孱弱纤细,病态怏怏,惹人垂怜。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及地的柔顺乌发垂在清瘦的脸侧,细长的眉似蹙非蹙,带着化不开的愁绪,桃花眼微微上挑,含着潋滟水光,鼻梁挺而巧,饱满的唇珠粉又圆,偏偏就是差了右眼下的那颗红痣。

我颤抖着手抚上右眼,触碰到那块平滑细腻的肌肤,连声音都开始战栗,“我的痣呢?我的痣怎么不见了?”

侍从见我情绪这般激动,眼底写满困惑,却耐心地与我解释。

“公子,你哪里有什么痣?你面上那般干净,可不能被什么痣给糟践了。”

“不,不是的。”我急急抓住侍从的手,指着自己眼下的位置,“我这里原本有一颗痣的,怎么没了?”

我脑中那种可怕的猜测几乎要将我吞噬,只能慌不择路地抓住侍从的胳膊,连声追问,“你快说,我是谁?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那侍从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我,似乎将我当做了什么神志不清的疯子,但在态度上却依旧表现得甚是恭敬。

“你是我家公子,元州知府最珍爱的独子,仇云清。”

他话音刚落,我便忽如一摊烂泥般瘫倒在地,如三魂丢了七魄的行尸走肉。

“公子,你究竟怎么了?”

“你自从楼上摔下就一直昏睡不醒,如今醒了又问我这么多奇怪的问题,怕不是那一摔把脑子都给摔坏了吧?”

“不行,我得赶紧去告诉老爷。”

“不,”我连忙止住他离去的脚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扯开唇瓣,冲他笑得十分牵强,“我只是感觉有些不适,你且先出去。等我好一些了,我再叫你,暂时先不要将我醒来的事告诉老爷,好吗?”

“可是...”

侍从面上犹疑,似是放不下心来。

我见软声软语并不能奏效,便只能板起脸来,将往日训斥小满的威严姿态拿出来,冷冷睨着那侍从。

“连公子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我今日不过是觉着些许不适,分明没别的毛病。你若是敢声张或是在老爷面前胡言乱语,你这根舌头还要不要了?”

我话音刚落,那侍从便开始用见鬼的眼神看我。我在心里暗骂糟糕,他这般作态定是因为我露馅了,他原本的主人肯定从未这般训斥过他。

我刚想惺惺作态地补救一番,侍从却很快整理好情绪,只当我是病得不轻,不愿与我计较,对我行礼告退,“那公子先休息一会儿,怀信就先下去了。”

我望着侍从远去的背影,心中很是纳闷,明明这仇家的景致这般俗气粗野,给侍从起的名字却十分风雅。

怀信二字,取自楚辞中的辞句,“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起名之人盼这侍从怀诚永信,一诺千金。

慢着,可是我又为何会知道这些?我脑中闯入巨大的疑问,我分明从未背下 过楚辞中的辞句,如今又为何光凭怀信二字便能将其中的典故张口就来?

我肚子里本就没几滴墨水,连写个字都异常费劲,哪里能引经据典地立马想起这两个字的出处,脑子里又为何会突然蹦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辞句?

太诡异了,除非...

除非这些不属于我的东西全都来源于仇云清。

我怔怔看着自己的指尖,肤色白中透粉,上边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显然是常年练字抚琴留下的痕迹。

心念一动,我速速走到书案前执起笔端,随手写下“仇云清”三字,更是立刻验证了我心底的猜测。

这字根本不是我的狗爬字,分明是原身“仇云清”的字。

我原本的字虽已有极大进步,却离俊秀飘逸差得老远。可如今看我笔下的字,竟有一股恣意风流的韵味,就算这副字迹拿去品鉴也能引得满堂喝彩,竞相争夺。

我背脊慢慢渗出薄汗,浑身战栗不已,惊骇的事实逐渐浮出水面。

我重生了,但我重生占据的这具身体不是我原本的身体,而是“仇云清”的身体,他因为突然从楼上摔下导致昏迷不醒,之后我便从他身体里复活了。

这般诡异恐怖的事实像一张巨大的蛛丝网将我缠住,让我快要喘不过气来。更为窒息的是,我不仅占了仇云清的身体,还占了他苦修多年的才学与技艺。

诗词歌赋,歌谣韵律,棋道纵横,精湛画技,种种技艺皆在我面前如画卷般缓缓铺开。我生前求而不得的技艺,在我死后,竟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

我苦笑一声,望着镜中人出神,缓缓伸出指尖,落在我右眼处。

我与仇云清虽长得别无二致,但他眼下没有我那颗红痣,气度也比我更为恬淡清冷。

分明我们长得算是一模一样,他的身体却不会勾起旁人那种淫.邪的欲.念,这又是为什么?

我脑中有了隐约的猜测,将腰带缓缓解开,白袍轻轻落地,镜中人果然没有我那般畸形怪异的身子。

他如同被上天眷顾,不仅没有那颗勾人的小痣,甚至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