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从此无心爱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楼。”

此时已接近二更天,古老而沉闷的打更之声离得甚远,似铮铮鸣响的暮鼓晨钟, 屋外的月儿倾斜得很是厉害,如薄雾般的月光铺散在窗边的贵妃榻上。

我怔怔地望着一地的白霜, 诸多往事浮上心头, 我也曾与谢言一同度过无数个良夜,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夜晚,耳鬓厮磨,相拥而眠, 如今想起,却只觉得时过境迁, 物是人非。

爱到了极致,又化作了无尽的恨。

我额角疼痛, 忍不住又去看谢言那张祸水一般的脸, 他此时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睡得宁静又祥和,双颊的红意已经褪去,他的双手乖乖地放在锦被上, 乌密的发丝堪堪掩住消瘦苍白的脸颊,温顺得像一朵在暗处悄然盛放的芍药,令我的心跳不可遏制地乱了。

谢言,你也曾如我一般,深深地将那些静谧又甜蜜的夜晚刻在脑海之中吗?

我没有得到答案。

谢言睡得很沉,精致秾丽的五官在此时褪去了平日里的冰冷肃穆, 有一种温柔的空灵之感, 像是不经意堕入凡尘的精灵, 并未受过任何俗物的侵染。

他浓密的眼睫遮住眼下,鼻息清浅恬淡,薄唇微微翘起,唇角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沉浸在无尽的美梦之中。

清醒时候的谢言总是锋利尖锐,永远冷静自持,永远高人一等,而如今被病痛折磨后的他,却给了我一种众生平等的顿悟感。

窥视谢言的旧物并未给我带来刻|章的有效线索,反而带来了种种不该有的悸动,这些悸动挟着卷土重来的妄念,令我忽然感觉很累。

我时常游走在爱与恨的边缘,上一瞬我恨不得将谢言剥皮拆骨,挖心挖肺,下一瞬又觉得他甚是可爱,想重重地拥抱他,又想恶狠狠质问他,为何那般残酷地对我。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回头,我已经做出了决定,也曾给过谢言机会。

想来也是可叹,自出生一来,我的人生便从来都不由我主宰,我不想害死我的母亲,也没想过会爱上谢言,自戕之后没想过要重生,可我却还是站在了这里。

老天爷疼惜怜悯我,也爱作弄我,终究还是爱难平,恨难消,我艰难地将落在谢言身上的目光收回。

若可以选择的话,谢言,我希望我们二人,从不曾走入那个良夜。

次日我醒来的时候,却看见头顶靛青色的纱幔,才惊觉这并不是我的床,昨夜伺候完谢言已经二更天了,我累得不想动弹,便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裹着毛毯睡着了,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现在头还有些嗡嗡响。

我抚着疼痛的额将身体撑起,才发现我正睡在谢言的床上,鼻尖萦绕的皆是谢言身上惯有的那种若有似无的冷香。

我昨夜好端端的在贵妃榻上,怎么会跑到谢言床上来了,难不成是谢言抱我过来的?我想到这里,便将眉头拧得死紧,那种被谢言触碰过身体的厌恶感又升腾了起来。

管家带着侍从进来的时候,我还在傻傻地发愣,直到侍从将洗脸漱口的水端到我面前,我才回过神来,便看到管家笑盈盈地盯着我。

“谢谢仇公子的仗义相助,老身实在无以为报。”

他这般说着,还要给我行礼,我连忙将他扶起,宽慰道,“管家,您这大礼,云清可受不起,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必这般见外。”

我对管家并无半分怨恨,相反的,我觉得他尽职认真,对谢言是倾尽一切的慈爱之心,很难不令人动容。

“太子殿下他人呢?现在好点了吗?”

我并非真的关心谢言,不过是想要换个话题,尽量让管家的注意力从跟我道谢行礼这件事上边移开。

果然管家听了这话,面上的表情放松了很多,没有刚刚与我道谢那般的凝重,开口与我说道,“这还是得多谢仇公子的照顾,太子殿下今日已经没有大碍了,一大早吃完了早膳,又到书房忙去了。”

可能是谢言的康复让他感到由衷的欣喜,管家无关紧要的话也多了不少。

“早上我进来的时候,刚好瞧见太子殿下将您抱到床上去休息,也是老身想得不够周到,没有给仇公子多安排一床被褥,昨夜没有冻着吧?”

果然是谢言将我从贵妃榻抱到床上来的,我原本只是猜想,如今得到了管家的证实,便更觉得周身不自在了起来,只感觉浑身粘腻像被蛇信舔舐过一般,令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我在管家面前,还是敷衍地浅笑着说道,“那便好,既然太子殿下没事了,那我也能回房去休息会儿。”

“是的,”管家颇为赞成地点点头,接过我的话茬道,“太子殿下也吩咐说,让仇公子您今天好好休息,不用过去伺候了。”

“嗯。”我随意地应了一声后,便步履匆匆地从谢言的房间离开,拼命地往自己的房里赶,太恶心了,我要将谢言触碰过的地方都好好洗干净。

怀信得了我的命令,赶忙给我准备了满满一桶热水,我将一身的皮肤都搓洗得微红才稍微满意地离开了浴桶。

我从浴室穿戴整齐出来的时候,便看到怀信眼巴巴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担心怜惜以及难以言明的尴尬情绪,他张着嘴巴,犹豫了半天,屁都没蹦出来一个。

“有话便说。”我等他的下文等得实在不耐烦,便对着他冷冷开口。

“啊,公子,你昨晚还好吗?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可要怀信帮您叫大夫过来看看?”

怀信将我上下一番打量,乌黑的眼瞳里满是赤诚的关切与自责,说道,“公子,您若是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怀信说,怀信定然不会把公子的秘密泄露出去的。”

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对他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这番意有所指的言语,我只感觉头疼,又加上昨夜睡得并不好,便彻底冷下脸。

“你若是再跟本公子打哑谜,便给我回元洲去。”

其他的利诱或许对怀信不管用,但这般的威胁却是正中他的下怀,怀信几乎是立刻直直地跪了下去,眼睛急得都红了。

“公子,别赶怀信走,怀信只是以为公子昨夜被太子殿下欺负了,所以想安慰一下公子罢了。”

“公子不要生气了,大不了我以后都不说便是。”

这下我算是终于明白过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不过也不怪他,我伺候了太子一夜,回来便立刻让他打水来给我清理,他有所误会是正常的。

但是我光是想到这样的误会便只觉得恶心难堪,恨不得将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再搓一遍,喉中有种作呕之感。

过了许久,我才将情绪平复下来,只淡淡与怀信说,“我并无事,你想象中的事情并未发生,但我日后不想再听到这些话,若再犯,你便回元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