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不喜欢我了,是吗?”(第2/3页)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几近停止,像是被命运的大手遏住了咽喉,只死死地拽住胸前的衣襟,喉中有粘腻的腥味翻涌而上,我忽地呕出了一口污浊的黑血。

顺着地上的鲜血,往上看,便是我爹的头颅,他睁着双眼,直直地看着我,眼神中藏着怨与恨。我爹爹定然是怪我没有救他,我真是个不孝子,都怪我。

身后的阻力在此时却忽然卸去,我跌跌撞撞地走到我爹的尸首前,颤着手想要将我爹的眼睛阖上,却突然被人恶狠狠地推倒在地,来人揪着我的领子,与我有九分相似的娇艳脸蛋上,是狰狞又汹涌的仇恨。

我娘眼眶通红,表情阴翳凶狠,拼命地摇晃我的肩膀,像是要将我从罪恶的美梦中摇醒。

她本该体面的钗发都凌乱了,美艳的脸蛋布满了泥土的脏污,愤怒得几乎要将牙关咬碎,对我恶狠恶道,“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非要去喜欢那个该死的太子,你爹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

“谢言他杀了你爹!杀了你爹啊!”

“你怎么可以对他心软!怎么可以!你这样对得起你爹吗?对得起我吗?”

我努力地张了张嘴,却因为痛苦而无法发出任何声响,我的眼泪在顷刻间决堤,只能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头,脑中像是有一根针要穿孔而出,它击碎了我最后一根神经。

在最后的挣扎中,我娘的手终于松开了我的肩膀,我失去了最后的依仗,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那一瞬,我终于看清了我爹身后的刽子手,他白衣飘飘,灰瞳凛凛,居高临下地睨着我,面容清冷如佛,双手却沾满了罪恶的鲜血,像是地狱里来的魔。

“谢言!谢言!谢言!”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公子,你做噩梦了吗?快醒醒。”

我的双手不断地扑腾,直到怀信轻拍我的脸,才让我从梦中苏醒过来,他急得额头上都是汗,却没有去管,而是用锦帕轻轻擦拭我面上遍布的水痕。

“公子,明日怀信找大夫来给你看看吧,调理调理身子,你这时常做噩梦,睡得不好,白日里也没什么精神。”

“不过幸好是这高热已经退下去了。”怀信说到这里,不禁松了一口气,“这烧了这么多日,总算是好了,前几日都要将怀信吓坏了。”

“没事,不必找大夫来看了。”我淡淡出声,声线还带着嘶吼过的暗哑,手抚上酸痛的额角,“大夫来了也是无济于事。”

心病只能用心药医,大仇不得报,我恐怕会被此等噩梦一直缠绕,不得安生。我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月亮,开口问道,“我这病了几日了?”

“回公子,已经三日了。”怀信在我腰后放了个枕头,让我坐得更舒适些,又说道,“公子,我先去吩咐厨房做点清淡的粥,顺便将熬好的汤药拿来。”

喝了粥,又喝了药,我感觉周身都舒畅了许多,至少那种贯穿半个大脑的钝痛消退了不少,只呆呆地在窗边的软塌支起个矮桌,懒散地自己跟自己博弈。

这谢言究竟会把刻|章放在何处呢?

“仇公子,您睡了吗?”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搁下手中的棋子,去开了门,拧着眉问道,“管家,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我这番话没有跟平常那么客气,反而有种轻微的责备,将管家弄得面上也有些过不去,颇为不好意思道。

“这么晚了,照理也不该来劳烦仇公子的,但是太子他这几日的状态不太好,夜里都在饮酒,不曾入眠,白日里又不吃不喝,清醒的时候都在处理公务。”

“老身想让仇公子帮忙劝一劝太子殿下,不知仇公子可有时间,愿意帮这个忙?”

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转念一想,我如今身为谢言的侍读,做这件事有不可推诿的责任,而且刻|章的下落我还未找到。

我思及此,便将脸色缓和下来,点了点头,“管家请放心,我一会儿便去太子殿下那边看看情况。”

“那就谢谢仇公子了。”管家感恩戴德地走了。

我将谢行给我的书信放好,又踏着月色出了门,我的居所离谢言的寝殿需路过一片花田,无数摇曳的紫藤萝花随风摇摆,那种馥郁浓烈的香气与梦中我娘怀中的花香是一个味道。

“娘,你放心,我不会再那样了。”我望着满目的紫色悠悠出声,死死抓住袖中的匕首,语气决绝得不知是在回答我娘,还是在说服我自己。

而回答我的只有一阵风,它拂过我的发梢,拂过我伸出的指尖,将柔美的花枝摇曳得如同暗夜里瑰丽的精灵。

我走到谢言的寝殿时,他果然如管家说的那般,并未在床上休息,我是在偏殿找到他的,他穿了一身清冷的白衣,衬得面白如纸,形销骨立,比我梦中那个冷血无情的杀手要显得可怜又落寞,像一颗蒙尘的灰扑扑的玉石。

惺惺作态,我抿了抿唇,唇角挂上了一抹冷笑。

谢言此时正坐在窗台上饮酒,酒液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没入衣襟之中,月光冷冷地照在他身上,有种淡淡的疏离之感。

他似是听见了我进来的脚步声,才转过头来,那双沉沉的灰瞳,从枯败的荒原到长出葱郁的绿苗,只需要一瞬,他的羽睫轻轻煽动了两下,便立刻从窗台上翻了下来,步履微乱地朝我走了过来。

谢言若不是因为长得貌美清瘦,他这副身高给旁人的压迫感是极强的,而如今因着过于削瘦,便显出了刀剑一般的锋利。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像是猎鹰在空中逡巡,望见了丛林里的野兔,盎然勃发的侵略感令我不自觉地往后退,直到后腰抵上寝殿中央的圆桌,这才避无可避地抬眸去看他,想知道他究竟又要耍什么酒疯。

而下一秒,微凉的指尖便落在我嘴唇上,那指尖还残留着湿润的酒液,浓烈的酒气窜入我鼻尖,我厌恶地偏过脸去,咬紧牙关不说话。

而谢言就像一只狗,在我身上嗅来嗅去,灼热的呼吸不断落在我脸颊,唇瓣,和脖颈间,又像一只悍熊,劲瘦有力的臂膀将我整个人圈抱了起来。

我的双脚离地,只能靠着谢言的手臂才不至于摔下去,我只觉得他是在发酒疯捉弄我,不禁便有些生气,“太子殿下,你放我下来。”

谢言却像是恍若未闻,他像个得了新奇物件的孩童,冰冷的手将我的脸箍住,似是看不够一样,不断地凑近来看我,似在仔细辨认我到底是谁。

屋内的光线昏暗,并未点灯,只能借着一地的月光,才能堪堪将物件看清楚。

他抱了我半响,也嗅了许久,才忽然出声,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悲戚,“小秋,你怎么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