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穆君桐洗完回来, 秦玦还坐在原地没动。

她将顶针放回针线盒里:“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秦玦的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准确的说,是她的手腕上。

他的嗓音低而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穆君桐将针线盒放好, 回身:“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他今夜奇奇怪怪的表现惹来了穆君桐的不耐烦。

秦玦不答, 沉默着,在穆君桐走过来要把他赶出去之时才开口:“我们来交换问题吧。”

穆君桐一怔。

这句话让她想起他们吵得最凶那夜,在茅草屋内试探对方的时候。

现在看似亲近了,其实依旧存着试探的心思,只是双方都藏得很好,关系十分微妙。

穆君桐下意识活动了一下手腕, 盯着他不语。

秦玦任由她打量, 懒散地坐在地上,若不是姿势太过随意,也能凑出几分乖巧来。

穆君桐有些动心,如今虽然无事发生,可她总觉得温和现状下总有暗流涌动。她很想摆烂不管,可每次总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探查, 倒不如揭开了说一说, 还省事儿。

她在秦玦对面跪坐下:“你想问什么?”

秦玦蹙眉, 垂着眸,似在思考。

半晌,他挂上一个十分友好的笑:“同上次一样, 你先问吧。”

穆君桐也没拒绝,只是琢磨着自己心下的疑惑。

虽然是自己将秦玦带到了这里,又巧合地遇到了方含章, 送他进了方含章外翁门下, 但穆君桐总觉得这些像是冥冥之中自有缘法, 太过于巧合,以至于她总是有些不安。秦玦师门里的人五花八门,一旦不平庸,就容易生出事端。

秦玦个头蹿得快,不似当初自己把他捡回来时那般破破烂烂的模样,虽说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但穆君桐明白自己是不大能完全控制住他了。

他是否会如她所想那般过上抛开渴望混乱的心理,还是表面安分,实则已经谋算了一堆,只等着找到时机就去见他外翁?

积攒的怀疑太多,穆君桐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两人沉默着,只是这一次的安静却同刚才磨牙时的安静气氛完全相反了,多了点紧绷。

她将侦测仪摘下来,贴到秦玦的手腕上,干脆直入主题,问出了关健:“你会背着我作恶吗?”她最担心的便是自己看不到秦玦的时候,他如何行事。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了,甚至有些不顾颜面,掀开了两人表面的平和,直指秦玦本心。

秦玦却像是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嘴角带着笑,黑漆漆的眼底平静无波。

“不会。”他开口,嗓音泠泠。

两次发问,两次的回答都极其简单明了,也极其出乎穆君桐的意料。

她低头看向侦测仪,几秒过后,没有反应。

他确实没有说谎。

穆君桐却没有大松一口气,反而对这个结果接受无能,有些困惑。

她蹙眉思考着,秦玦却打断她的思绪:“该我了。”

穆君桐抬头,对上他期待的眼神,他弓着背,所以跪坐的穆君桐能与他平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或许是双眼太过于黑白分明,直把人看得炸毛。但他的姿势又是如此松散,毫无攻击性,仿佛只是出于好奇,没有任何恶意与怀疑,只有一眼看到底的纯粹。

他没等穆君桐反应,就将侦测仪拿下来,握住她的手腕,贴了上去。

他的手指很凉,穆君桐的手却一直温暖,所以他握住她的时候,她被这种细腻的凉感刺得回缩了一下。

她快速接过侦测仪,从他手里滑出来。

“你问吧。”

秦玦不在意她的小动作,将手收回。

他的背更弯了,用手支着下颐,毫无坐相。可这样却能更好地追上她垂眸的视线,像一个求真问底的学子。

他润泽的眸透着莹莹光泽,脸上还挂着那份精心的挑不出差错的笑,可穆君桐却能感觉他语气变得沉了很多。

他的语气很轻,一字一顿,慢悠悠的,像是夜里闲话:“你会不再守着我,离开这里吗?”

穆君桐一愣,这是什么意思?是期待自己早日离开他,不镇着他,还是怀疑她的目的,再度刺探?

她心下念头翻转,面上不显,半抬眸,正正好撞上他追上来的视线。

他慵懒地撑着下巴,烛火映着他昳丽眉眼,显出几分少年的稚嫩与诚挚,似乎并无任何怀疑与刺探。

这个神态有些陌生,像刻意拔掉刺,露出柔软内里,以诱使猎人靠近的怪物。

这一刻,穆君桐感觉他非常明白自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她再度垂眸,躲开他的视线。

她看着侦测仪,吸了口气,张嘴,又闭上。

这幅犹豫的模样落到秦玦面前,他那完美无暇的笑容变了变,既然笑得有些真情实意。

若是不犹豫,秦玦还会觉得她答得太利落,答案一定不太好。

她终于开口道:“不会。”

秦玦愣怔了一瞬,视线落到侦测仪上,等了三秒,见到侦测仪真的没什么反应,他无声地笑了,露出一排白牙:“好。”

他笑得如此真情意切,像得了糖果的孩童,靡丽眉眼中映着烛火,似绮丽霞光,勾出几分暖融融的柔和。

穆君桐也对他扯了扯嘴角,作出笑的模样。

她的拇指颤抖了一下,很快握紧,掩盖住异样。

秦玦不懂这些,只以为侦测仪是明镜,能准确照出人的心头想法,却不知道侦测仪只是个工具罢了,在她拿回来的时候,就顺手一摸关掉了能量。

所以无论她答什么,侦测仪都不会有反应。

她自然是要走的,按照时空局上次送来的消息,时空线已逐渐稳定,时空入侵者不能久留,一有机会,她必须离开。

或许她还会回来,就跟从前执行任务一般,等到时空线再次崩塌,传输到准确无误的时空节点,消灭长大成人的暴君。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至少在此时此刻,两人还能继续维持表面的平和,相安无事地生活一段时间。

秦玦不知她关了侦测仪,说的是假话。

穆君桐也没有意识到,对于秦玦这种人来说,他根本不明白什么叫“作恶”。

……

暗室的门被打开,里面的人被忽然照进来的光线刺激到,痛苦地别开头。

秦玦慢慢走过去,点燃墙上的火把,在她对面坐下。

不吃不喝大半个月,大巫仍然生气十足,只是在没光没声音的地方困了那么久,脸上稍显疲惫。

秦玦沉默地注视着她,直到大巫自己受不了了,先行开口:“怎么,以为我熬不住?”

或许是预料到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她看上去有些松散,也有些茫然,眉眼间的皱纹少了几分锐利,对秦玦道:“这可是万蛊之王,就算我死了,它也能维持我□□不腐,状若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