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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钓到多少鱼?”

“就一两条小的,”摩斯低头望着透明的工具箱,“鱼竿还有一根,但卷轴坏了,你能修好的话,就拿去碰碰运气。”

马特放下盒子和背包:“让我看看,不保证能修得好啊。”

“亚伯拉罕,去。”男人招呼了一声。男孩应声跑开,去拿钓竿。

正好趁机打听一下现在的情况。“你们都住在阿灵顿吧?”

“前俩月都住那儿,天冷前得回城。”男人的口音一点都不像新英格兰一带的。

“你是波士顿本地人?”马特继续问道。

“对啊,姥爷辈从卡罗来纳迁来的。你家呢?”

“大半是剑桥人,也有俄亥俄的。”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俄亥俄州?”

“是挺远的,”他开始信口胡编,“我父亲想让我上MIT。”

亚伯拉罕带着钓竿和卷轴回来了。“线卡了,动不了。”他边说边扯了两把,线绷得紧紧的。

“让我瞧瞧。”马特接过这个新玩意儿,坐在地上研究起来。接着,他胸有成竹地拉过工具箱,取出一套小号螺丝刀。最小的那把菲利普的刀头正好能卡进固定卷轴的螺丝。

“工具对了就好办了。”父亲懊悔地说了声。马特心想思路对头就更好办了,但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眼前的卷轴是个由齿轮、卡爪和凸轮构成的紧密系统,由顶部的按钮控制,设计相当精巧。他打量着它,一边拨弄,一边轻扯鱼线。凸轮似乎卡在了一个奇怪的位置,他轻轻按了下去。“咔塔”一声,鱼线松了。“行了,修好了。”他边说边把卷轴递到摩斯面前,并把刚才卡住的部分指给他看。

“是拉头坏了?”

“我不知道它叫这个名字。”他将卷轴旋松,在里面滴了滴油,然后上到半紧。

“你在MIT工作?”父亲问。

“以前是,”马特决定冒险说两句真话,“听说过时间物理学吗?”

摩斯哈哈笑了起来:“我只学过几个字和数数。数字也知道得不多——你就是干那个的?”

“以前是。想看看还能不能干回老本行。”

摩斯朝出租车的方向歪了歪脑袋:“那么老的东西你都能摆弄,他们还真得给你份工作。”

马特把卷轴的罩子旋紧,递了过去:“再试试。”

摩斯晃了晃一个脏兮兮的罐子,从里面拖出一条蠕虫,串在线头的钩子上。他做了几次神秘兮兮的动作,把虫子上下甩了几下,然后嘀咕了一声“行了”。

马特跟着他来到水边。摩斯熟练地一抖钓竿,鱼饵在空中划出一道悦目的弧线,在约莫二十五尺外落水,水花四溅,接着他把钓竿递给了马特。

“呃……这个要怎么用?我只用过木质钓竿。”——还是200年前的事了。

摩斯拿起自己的那根钓竿,做起了示范。“觉着鱼咬线之后,等一小会儿,然后放钩子,别太用力,”说着,他稍微扯了扯钓竿,“然后就收线。”他顺时针转动侧面的手柄,鱼线随之收了回来。马特跟着他做了一遍。

“跟我说说你那个什么时间什么理的吧。”

“时间物理学?呃,老实说我只是个干手工活的。我负责造时……设备,负责造实验设备,还有修实验设备。”

“那种东西这儿有的是……可如果MIT不让你回去呢?”这是在含蓄地问他干了什么让自己被解雇的事。

马特朝四周看了看,说:“我说摩斯,能保守个秘密吗?”

摩斯把钓竿交到左手,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向基督发誓。”

“我……呃,我本人就是一个实验的一部分。我已经睡了差不多有两百年了。”

摩斯望着他一言不发。马特继续问道:“今年是哪年?”

“71年。”

“什么71年?”

“可别那么说话。”摩斯眯起眼睛低声说道。

“听着,我是认真的。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我来自遥远的过去。”

“所以你说起话来才这么怪怪的?”

“是啊。”

“我还以为俄亥俄人就是这么说话的呢。”

“不是,以前的人说话都这个腔调——可能得归功于电视吧。”

“那个我听说过。赞美基督,现在已经没了。以前能见着许多,一堆堆的,全烧坏了,都是重临日留下的——”说到这儿,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那就是71年前的事。基督重新降临了,跟预言里的一样。”

马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刻放下钓竿,钻进汽车,以最快速度向南行驶,到MIT找个人问问清楚。

摩斯继续小声说道:“你可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你不知道这些,有的人可蛮横着呢。再说,从前还有过否认者。”

“你说从前?”

他点点头,收了收线:“现在还有呢,离这儿很远的西边,在蛾摩拉。传说是这样的。圣经里没提到这个,就写了以前那个蛾摩拉。”

“你是说加利福尼亚?”

“我听人这么叫过,还有‘好莱坞’,”他玩味着“好莱坞”三个字,语速很慢,“正经人都说‘蛾摩拉’。”

“这一带没有人怀疑神喽?没有否认者?”

“打我小时候起就没有了,”他盯着鱼线和水面的交界处,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那会儿真糟。可这也说不得,只能在家说说。”

“现在有很多说不得啊。”马特说。

“你们那会儿不是这样?”

“嗯,没这么严重——等等!”说话间,他手里的钓竿跳了两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钓竿就扯成了弯弯的圆弧。

“上钩了!”摩斯喊道,“稳住!”马特开始收线,上钩的鱼儿在水里左冲右突,有两次还突然加速,让他险些收不住线,但他还是很快将它拖到了岸边。亚伯拉罕带着个网兜跳进水里,双手并用地把鱼儿拖出了水面。它有成人的前臂那么大,活蹦乱跳的。

“是主赐给我们的!”男孩兴奋地叫道。他在水里“哗啦哗啦”地走着,险些被绊倒。

“初学者的运气。”马特说。

“喂,这可不是运气,是命运,不能算运气。”摩斯说。

鱼很肥,全身闪着黑色的光泽,两边腮上各长着一个工整的银色十字。“这种鱼你不认识吧?”

“从没见过鱼长这样的。”马特说。

“可不是每天都抓得到的——露丝!”他冲那女人喊道——她正在一张野餐桌边读圣经。“这条被赐福了!”

女人匆匆走过来看了眼,惊呼“我的天”!然后捧着鱼和网兜走到水边的一块厚木板那里。她把还在扑腾的鱼儿摁到木板上,然后抄起一把厚刃刀,往鱼腮后面用力一压,把鱼头剁了下来。接着她在两边腮的十字上都吻了一下,然后把鱼头扔回了浅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