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该如何留住你

凌云帆以忐忑无比的心情拨打了纪沧海的电话。

可无论是纪沧海曾经使用的手机号还是前些日子打过来的手机号,都打不通。

凌云帆心情复杂地收起手机,在客厅里呆坐了半晌,眼见屋外天色渐渐晦暗,站起身离开。

居民区一到傍晚就变得十分热闹,大人或散步或聚在一起谈天唠嗑,小孩子你追我赶、玩耍嬉戏,眼前的一幕幕让凌云帆久违地感受到了怀念,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他记起附近有个他年少时时常去玩的公园,想着许久没来这里有些想念,不知不觉朝那个方向走去。

哪知凌云帆刚走了一半的路程,忽然刮起阴风,天空黑云密布,遮星蔽月。

凌云帆仰头望,心想:是不是要下雨了。

念头刚出,就有豆大的雨滴啪嗒落他脸上。

一时间,行人纷纷慌乱起来,有带伞的赶紧翻包拿伞,没带伞的抱头鼠窜。

凌云帆属于没带伞的,正想着该去哪里避雨,路边一个杂货店老奶奶朝他招招手,热心地喊:“孩子,来这避雨吧!”

凌云帆连忙跑过去。

杂货店里头不大,门口雨篷打开,下面放了几把给路人歇脚用的塑料椅子,除了凌云帆,还有其他两位阿姨在避雨。

老奶奶好心给凌云帆拿了几张纸擦湿了的头发和衣服。

凌云帆感激不尽,连声道谢。

这就么一会功夫,外头的雨已经下大了,世间万物笼罩在淅沥沥的雨幕中,街道路边积水汇成小河流向排水口,瞧着这样子,这场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旁边两位阿姨等得无聊开始唠嗑,家长里短,从孩子聊到老人,从大舅的二姑聊到表嫂的小叔。

聊着聊着,一名阿姨拍了另一名阿姨的手臂一下:“欸,你说那个奇怪的人,今天会不会还在站那啊?”

另一名阿姨:“不会吧,下雨呢,这么大呢!”

阿姨:“瞧着穿得人模人样,怎么神经兮兮的,也不知从哪来的。”

另一名阿姨:“就是咯,先前也没见过啊,好像是从上周开始的吧,天天晚上杵花坛那站着,吓死人咯,大家都绕着那里走。”

阿姨:“不是说要叫保安赶吗?”

另一个阿姨:“叫啦!保安也去赶人啦!没用,第二天晚上还来!”

两名阿姨聊天时,凌云帆正坐在旁边看着地上水洼里的涟漪发呆,花坛两个字唤他回神,异样的感觉爬上凌云帆心头,他转头看向两名阿姨,打听道:“阿姨,你们说那人长什么样啊?”

阿姨:“什么样?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呗!”

另一名阿姨:“我远远看过一眼,其实那小伙子长得挺帅的,可惜是个疯子,啧啧。”

凌云帆这时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那个人会这么做,他又问:“阿姨,你们说的花坛在哪啊?”

阿姨:“就我家小区门口左边的位置,其实那花坛挺隐蔽的,后面藏个小朋友没问题,大人就不行了。”

凌云帆呆了片刻,忽然站起身冲进了雨里。

阿姨们被他的举动吓一跳:“诶诶,你这孩子,这么大雨,怎么不怕淋啊,无论急着去哪,都好歹带把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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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们并没有告诉凌云帆她们住在哪个小区,但凌云帆一路奔跑,既没有停顿也没有犹豫。

因为年少时,他曾无数次路过那片小区,路过小区门口鲜花锦簇的花坛。

也因为无数次路过,他才会注意到那名总躲在花坛阴影处瘦弱阴郁的少年。

当凌云帆来到花坛前,来到那个年少的他无数次目光逗留的地方时,凌云帆看见了一个人。

暴雨如注,那人独自一人站在花坛后,呆呆地仰头望着天空,雨势这般大,浸透他的衣裳,打湿他的头发,雨水的冰冷灌进他身体,让他像个溺水即将毙命的人。

“纪沧海!”凌云帆喊他。

他身子猛地一颤,转头看过来,隔着重重雨幕和凌云帆对视。

偏要信,偏要信腐烂种子能发芽,偏要信嘶哑嗓子能歌唱,偏要信龟裂土地能开花。

偏要信,他还能抓住奇迹。

“云帆……”

倾盆大雨驱散了所有路人,让这场相逢没有任何看客,凌云帆看着纪沧海,看着雨水从他眼角凝聚滴下,看着他跌跌撞撞朝自己迈了一步。

然后在这迷眼的灰蓝雨幕中,纪沧海直愣愣地摔倒在地。

凌云帆吓了一大跳,脑子瞬间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冲过去,跪地将纪沧海揽进了怀里。

纪沧海呼吸极浅,意识不清,瘦得脸颊能看见凹陷,浑身烫得像刚烧开水的壶。

凌云帆连忙把纪沧海背到没有雨的屋檐下,然后拿出虽被雨打湿但没有受影响的手机,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

不多时,闪烁着蓝红灯光的救护车及时赶到,将两人拉进了医院。

医生说纪沧海身子虚弱过度劳累,又在感冒发烧的状态下淋了雨,很有可能因此引发了急性肺炎。

医生:“小年轻哟,不懂事啊,竟然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噢。”

凌云帆听完医生的话,觉得心惊肉跳。

他不由地心想:如果今天自己没有去那附近,没有听到阿姨们的闲聊,纪沧海岂不是在雨里晕倒也不会被人及时发现?

那再之后,纪沧海会怎么样?

凌云帆不敢多想。

而当下,因为凌云帆及时把纪沧海送进医院救治,在使用抗生素后,纪沧海的身体状态逐渐趋于平稳,脱离了危险。

然后,翌日,在阳光明媚的午后,纪沧海缓缓睁开了眼睛。

“终于舍得醒了?”

熟悉的嗓音抓住纪沧海的耳朵,他连忙转头,看见了坐在病床边折叠椅子上,双手抱臂的凌云帆。

因为守了一夜,凌云帆眼底有淡淡的青色,不过虽然他看起来神情疲惫,但眼眸明亮如星。

“云帆……”纪沧海轻轻唤他的名字,声音喑哑得像用木板划拉粗糙砂砾。

凌云帆没有应声。

因隔壁病床的患者刚刚出院,所以当门一关,两人又都没有话说时,病房就会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中。

监护仪发出轻微的滴滴声,让病房里凝重的沉默显得不那么压抑。

纪沧海在等凌云帆开口,而凌云帆在思考。

监禁的事距离现在才仅仅三个月,伤害和疼痛并没有那么容易被遗忘和原谅。

凌云帆还记得自己知道纪沧海的真面目后所感到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朝夕相处的人突然变得陌生可怖,这是一件任谁都难以接受的事。

所以此时此刻的凌云帆心想:或许他应该重新认识一下纪沧海。

凌云帆斟酌语言,看向纪沧海,开口问:“为什么要对我做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