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张彪藏身的地方离洪州并不算远, 自晨间侍卫通报过后,不到半日张彪便与其他侍卫抵达了洪州刺史府,来到了范烟的面前。

范烟让范烨隐在了屏风之后, 独自见了张彪。

张彪本身武功不弱,不然也不可能抓住时机从萧璃与燕必行手中逃出来, 还能在南境兵的搜查下躲了这么些时日。

逃亡了这么些时日,张彪倒是没有变得憔悴瘦削, 只是狠戾的神情中藏着很深的惊恐,就连外间婢女走动时发出的声音都能让他猛然回头去看。

想来这些日子张彪确实被萧璃的人逼得紧, 范烟纤细的手指轻轻转着手中茶杯, 如此想到。

逼得好, 若非他们逼得紧,张彪也不会走投无路, 一抓住一点点希望,就栽到她这里。

想到此处, 范烟嘴角浮起一抹浅笑, 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温婉娇柔。

张彪将范烟的温婉模样收于眼底,心底时隐时现的不安逐渐褪去。既然如今在江南主事的范家人是个女人,那说不定他能讨得更多好处。女人嘛, 总是心慈手软一些。

打定了主意,张彪率先开口道:“范世子这两年可很是意气风发啊,也不知寨中有多少兄弟死于他手。”

范烟闻言,眼中并无愠色, 抬眼朝张彪看去, 目光柔柔, “张寨主既知阿弟在剿匪, 又为何会来此处见我?就不怕我在此处设下陷阱, 捉你归案?”

“哈哈,大小姐若是想要捉拿我,又怎么会命人给我准备那般齐全的路引文书?有了那些路引,天涯海角皆可去。可惜了,若是张某早知道大小姐心意,我早就来见大小姐了。”

张彪语气轻亵,尤其那‘心意’一词,说的仿佛他跟范烟有什么苟且似的,让屏风后的范烨呼吸一滞,继而怒气上涌。

范烟却仿佛全没听出张彪的无礼,甚至伸出手,给自己和张彪各斟了一杯茶。纤纤素手执着茶柄,莹白与漆黑的铸铁茶壶对比鲜明,令许久未近女色的张彪见了,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

“以阿弟的功夫,想来是伤不到寨主分毫的。”张彪未动茶水,范烟也不以为忤,率先拿起茶杯饮了一口。

茶水沾在朱唇上,盈盈水光,如一颗新鲜的樱桃,引人想去吃。

张彪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口渴,见范烟已经将一杯茶饮尽,于是自己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范烟浅浅一笑。

放下茶杯,张彪说道:“我明白,范世子未必想剿匪,可拗不过萧璃那母老虎。那女人好好的公主不做,也不知非要在南境搅和什么。”

说起萧璃,张彪就不免想起被萧璃踩在脚下,以剑相逼的情景,双眼气得涨红。

如此想着,张彪又不免将萧璃与眼前女子相比较。

在他看来,这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但是萧璃成日里舞刀弄剑,混迹在男人堆里,早失了做为女子的本分,单单这一点,就远远比不上眼前之人。

想到这里,张彪奉承了一句:“那萧璃张牙舞爪,是全然及不上大小姐的。”

屏风后面的范烨听张彪以这样轻慢的语气评说自己姐姐和心上人,气得想要活剐了他。

范烟听见张彪为了她而贬低萧璃,并未露出什么得色,只道:“少年意气,仗剑天涯,若我有习武的根骨,也是很想尝试一番的。”

“可别。”张彪此刻完全放松了下来,他往后一靠,说:“如大小姐这般,才是男子最欣赏的。”

范烟又笑了,她垂下眼帘,好像被夸得心花怒放一样,又给张彪倒了一杯茶。

见张彪一边瞄着她,一边将茶饮尽,范烟似是不经意地问:“萧璃为了寨主,甚至不惜追到江南道来,想来是未能从寨主这里得到想要的,可对?”

张彪不由自主抚上那夜被萧璃捏碎的手腕,时至今日,这只手腕仍未痊愈,每日都在隐隐作痛,他眼睛眯了眯,道:“她如今知晓了那些被拐的女子皆被卖去了岭南的军营矿场……”

范烟盯住张彪,神色凝重。

“……但她并不知是哪些军营。”张彪接着说。

范烟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两人的对话让屏风后的范烨死死地瞪大了眼睛,他一手捏住另一只手,猛然发现他此刻手心冰凉。

“全赖寨主口风紧了。”范烟称赞。

“只是这生意没个三五年怕是缓不过来了。”张彪道。

“为何?”

“这两年死在萧璃手下的山匪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从剑南到岭南,没一个寨子挡得住她,运人的链子被她砍了个七七八八。再说人手,被她杀了还算好的,那些被活捉的匪首,千刀万剐,处以极刑,无一例外。好些孬种早就被吓破了胆,连拐子都不敢沾手这生意,就怕被推到菜市□□剐了。”

范烟眉头一拧,喃喃道:“倒是让她在南境收买了民心。”

“这生意断了,大小姐好似并不在意?”张彪探究问道。

“些许稳定军心的手段罢了。”范烟垂眸,道:“没了这个,还可以用别的。”

拐卖良家女子为军妓暗娼,竟能被这位范大小姐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张彪眯了眯眼,身子有些发僵,然后转而说起自己的打算。

“大小姐,我张彪这些年也为国公爷做了不少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想求个去处,不算过分吧?”

“自然,张寨主劳苦功高,我们本就该安置妥当。”范烟点头。

呵呵,这是自然。张彪在心中冷笑,他知道范家这么多阴私,量他们也不敢跟他撕破脸。

显然,疲于奔命的张彪尚未得知二当家是何下场。

“国公爷家大业大,想来在洛阳给我置千亩良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他也不想折腾了,江南道有燕必行在,他留不得,索性去洛阳当个富家翁,守着良田看牡丹,总比镇日打打杀杀的强。

“千亩良田?”范烟吃惊地笑了出来。

“怎么?范大小姐觉得不行?”张彪问:“大小姐可别忘了,我都为国公爷做过什么。”

洛阳是仅次于长安的富贵之地,想想日后的日子,张彪觉得心中火热,连呼吸都开始急促。

谁知范烟却笑得更开心了,她抚了抚裙角,站起身,道:“区区一介山匪,梦倒是做得甚美。”

“你……!”见范烟突然变脸,张彪不解,她当真不怕他把知道的都告诉萧璃?!张彪的呼吸愈发急促,他这才察觉不对,鼻下一热,他伸手摸去——

满手鲜血。

“你!”张彪猛地站起来,但头脑立刻发昏,复又坐了回去。

他捂着胸口,看着眼前的茶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茶不对。

“你可知……”他才要开口,立刻便有大量的鲜血从嘴里涌出,他舌根也开始发硬,用尽力气也只能发出‘呵呵’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