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周夫人只是略饮了几杯茶便告辞离去。他们离京在即, 府上仍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那一众妾室奴仆还等着周夫人为他们寻个妥当的去处。

周夫人离去后,有一人从萧璃身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坐到了周夫人的位置上, 看着萧璃。

是崔朝远。

“我不过随口提及下人间流传的周府闲话和内帷杂事,就能掀起这么大的事端, 倒是让我开了眼界。”崔朝远翻起一个新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由此可见, 阿远你‘长安百事通’的能力,若用的好, 能起到多大的用处。”萧璃回道。

崔朝远倒茶的动作顿住, 他抬眼看向萧璃, 轻轻一笑,说:“但是光知道内帷之事有什么用, 我可没有说动周夫人的能力,还是阿璃你厉害。”

“与其说是‘说动’, 不如说是‘一拍即合’。”萧璃摇摇头, 然后道:“周夫人虽不通武艺,却称得上女中豪杰,我也希望周吉安经此一遭, 能重拾本心。”说罢,萧璃又笑了笑,说:“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倒是被周夫人上了一课。”

“此话怎讲?”

“就如周夫人所说, 那些悬梁刺股的书生, 又有几个是为了做贪官污吏而拼命苦读的呢?不忘初心, 方得始终。”萧璃看着自己手心交错纵横的纹路, 说:“我也当时刻谨记, 不可在一个个谋划计策中忘了本心。”

“阿璃的本心,是什么?”崔朝远问。

“我的本心啊。”萧璃看向崔朝远,开口道:“身为萧氏女,自当如大长公主一般,守我江山,创我盛世。”

崔朝远盯着萧璃,脸上的漫不经心逐渐地淡去了。

他脑中忽然想起了几日前与王绣鸢的对话,那时阿鸢正拿着个簿子写写画画,在琢磨着下一个话本的脉络,崔朝远坐在王绣鸢身边,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其他几个朋友的到来。

“阿鸢,你有没有觉得,阿璃此次回长安,变了许多。”

“人长大了,自然会变啊,你这是什么问题?”王绣鸢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指的不是这个。”崔朝远说:“你难道没看出来,阿璃她开始插手朝局之事了吗?”

阿鸢终于停了笔,抬头看向崔朝远,眼神有些莫名其妙,问:“那又怎样?”

“朝堂暗流涌动,她何须去趟浑水?”

“崔朝远,你自己胸无大志,得过且过,便看不得别人上进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璃她有能力,有智谋,若是能整肃朝纲,又为何要隐而不动,埋没才华?”

“这话说的。”崔朝远一笑,说:“是不是王大小姐你若是有能力,也想掺和掺和啊?”

“我已经掺和了啊。”王绣鸢诚实道。

“啊?”崔朝远傻了,这回答他倒是没料到。

王绣鸢眨眨眼睛,凑近崔朝远,说道:“你以为两年前为何令羽与阿璃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难不成是你……”

“当然是本姑娘我啦。”王绣鸢得意一笑,说:“我写了这么多话本了,自然知道什么故事最脍炙人口。”说完,她扁了扁嘴,说:“不过我也就这点儿能耐,帮不了阿璃更多。”

“为什么……”你是如此,谢娴霏也是如此。

“这有什么奇怪的?”王绣鸢放下笔,双手托腮,笑眯眯地说:“自古鲜少有女子建功立业的,我便是想写个传奇话本都没几人可以参考,幸甚有阿璃,自然能帮则帮。”

“你真是……”听到这理由,崔朝远不由得哭笑不得。

“我觉得以阿璃的能耐,定是能流芳百世的,待我们都老了,我就以阿璃为原型写个传奇话本,到时候我‘修缘客’的名声也能抱着阿璃大腿流传下去了。”

……

崔朝远渐渐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闭上眼睛,脑中回忆着自与萧璃相交以来的种种……最后,他睁开眼睛,放下茶杯,起身。

“阿远?”

崔朝远看着萧璃,而后单膝跪下,郑重伸手行礼——

“崔朝远,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助殿下守江山,创盛世。”

*

紫宸殿

“赐婚的旨意已经拟好,旨意颁下之后便可开始准备,你说婚期定在何时好?”荣景帝看着下首的太子,开口问道。

“除去年关与准备的时间,走完所有礼仪流程至少要半年。”萧煦说:“可是七月不宜婚娶,八月又太过炎热。不如将婚期定在来年九月十月,丰收时节,秋高气爽,金桂飘香,时节好,兆头也好。”

“你考虑得倒是周全。”

“家里就这么一个妹妹而已,自然要考虑精细些。”萧煦笑笑,说:“父皇不也是如此吗?”

荣景帝看着萧煦,忽然开口道:“阿璃的婚事定下,也该给你们几个定下婚事了。”

萧煦一愣,“父皇……”

“怎么?”荣景帝沉下脸,说:“你身为一国太子,早该成婚诞下子嗣,朕也由着你的性子纵了你这么些年。阿烈和阿杰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总不能因为你,就一直拖着。”

“父皇自然可以给二弟与三弟指婚,儿臣无意阻拦弟弟们成婚。”萧煦低头说。

“啪——”荣景帝重重撂下手中的茶杯,说:“你这么跟朕犟着,是对朕有什么不满吗?”

“儿臣不敢。”萧煦跪下,道:“儿臣暂无意成婚。”

荣景帝大怒:“那个罪臣之女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朕怎么生了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要死要活,哪有半点儿储君的样子!”

萧煦自嘲一笑,开口道:“萧氏子不是历来如此?儿臣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萧煦。”荣景帝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盯着跪在下方的太子,缓缓开口道:“不要逼朕派人去东宫杖毙那个罪妇。”

萧煦猛地抬头。

“怎么,你以为你救了杨墨的事,真的能瞒过朕?”荣景帝说:“朕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却没想到你荒唐至此!”

萧煦双手攥拳,隐隐发抖。

“何去何从,你考虑清楚,好自为之。”

宫墙下,萧煦脚步缓慢,一步一步地走着,耳边回荡着荣景帝刚刚的威胁之语。

是他贪心了……萧煦闭上眼睛,是他贪心了,其实他与阿墨在杨氏灭门的时候就已经断绝一切可能,是他贪心奢求了。

是时候,送阿墨离开了。

脑子虽然这般想着,知道这才是最稳妥之法,要趁着父皇还不知道阿墨有孕把她送走,可心里却疼痛难耐,好像有人插了一柄刀子进去,使劲儿地搅着。若是可以,真的不想再做这个太子了啊,天地广阔,何处不能逍遥。

一时失神,脚下被一个台阶绊到,萧煦整个人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