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露丝的字条还有下文。‘你现在和亨利那么亲近,比和我还亲近,这就是我最想说的。

说点实际的吧,我打算保留讷韦尔那套房子——反正你大概也不会再来,而爱德华还把这里当成他的家。’

她总是对我和亨利的关系心存不满。然而对我来说,安妮惨死之后,我需要亲自调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和了解真相,这是势在必行的。”

八月三日,也就是上个星期四,一切的开端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一束光从窗户左上角穿过百叶窗透进来,也穿过灰暗沉闷的办公室打在我脸上,我被迫睁开了一只眼睛。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身下的是沙发而不是床,我又差点从上面掉下去。总算挣扎着起身,我朝小冰箱走去,上面有个带底座的热水壶,旁边是没洗的马克杯,茶匙还放在里面。我按下红色开关,倚在沙发上,直到水蒸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我得说,这大概是一天之中我最喜欢的时刻了,毕竟一般事情不会这么早发生,包括坏事。从冰箱里倒了些牛奶,我泡好茶回到沙发上坐下,度过大脑还处于混沌的片刻安宁。接着就该做准备了。我胡乱地把包装撕开,往新买的电动剃须刀里放了两块大号电池。我走进那个有马桶和淋浴、勉强算得上浴室的小房间,把剃须刀放在双层置物架的顶上,置物架位于马桶的左边,靠近天花板的毛玻璃小窗的下面。我找到一条还算干净的灰色法兰绒裤,从之前穿的裤子上取下唯一一根皮带换上。然而皮带扣上的扣针不知怎么地被掰错方向,竟然折断了。本正咒骂着的我突然停下,竖起耳朵,在浴室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巨响。我确实听见了。走进房间到处看了看,却没发现任何不对劲,我耸耸肩走出去,思索着该拿那根皮带怎么办。现在可没时间去买新的,不过我有的是钱,可以迟点再买。我从楼下接待室的抽屉里拿了一团线,剪下来一截暂时充当皮带。我还得穿件长点儿的套衫来遮住它。剪线的时候,那把钝剪子割破了我的手指,好在伤口没什么大碍。吮着指头,我骄傲地看着身上的裤子,它现在正被一根精致的白线系在我腰上。我又烧了一次水,不过这次把热水倒进保温瓶,将仅剩的两个茶包丢进去泡着。

我回到浴室打算刮胡子,可是剃须刀呢?我咒骂着,它不见了!我回到办公室到处寻找,可没找到,再次回到浴室,我把手撑在身后,试图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回忆起一些清晰的片段,我想起自己把剃须刀放在架子顶上了。我怀疑地打量着马桶,马桶座被放了下来,这可是个不好的兆头。我很少在睡觉前把它放下来。念叨着些祷词,我走过去掀开马桶盖,一个奶油色剃刀形的四方体在水下闪烁。如果不是过程太尴尬,我肯定会笑出来。剃须刀肯定是从过于光滑的置物架上掉下来了,砸在下面那层架子上,然后斜着弹进了马桶里,马桶盖也是这么合上的。这没什么不寻常,我若无其事地把剃须刀从水里拿出来,把它放在小冰柜上的茶巾上晾干。它很可能就这么毁了,结果如何稍后才知道。烦人的是,这样我就得带上一个剃须刀了。

看来我的噩运之神今天心情很愉快。

昨晚我就把大部分必需品都收进旧黑皮包里了;地图,换洗衣物,雨衣,一个装着将近九千基尼的信封,几本书,一个誊有重要电话的记事本和几支笔。此外,我又从冰箱里拿了昨天在面包房买的三明治,加上保温瓶里的茶,还有几种蛋糕和法式羊角面包。我在房间四处看了看,又把那尊小天狼青铜雕像加进行李中。自从和露丝疏远,我就一直把它放在办公室。我终于做好了准备,离开前站起来最后一次打量这个房间。

这时电话响了,我冲过去接,忘了报上公司的名字。

“喂?”

“你好,你是上周在国家图书馆的那个男人吗?”

我想了一会儿,“是的,我是。”

“我的名字是乔治娜,就是那个深色头发、穿阿富汗大衣的女孩。”

“真的吗?”我坐进椅子里。我应该立即问她是怎么搞到我的电话号码的,可我太受宠若惊了。“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其实真没什么。我只是在世界报上看到你的脸,相信你是无辜的,有些事想和你说说。”

我的心翻腾起来。“在报纸上?我吗?你确定?”

“是的!”她笑了,“看一眼今天的版面。”

“我这儿没有。它上面说什么了?”

她把整篇文章读给我听,基本上全文就是在说‘犯罪嫌疑人致电询问碾压者谋杀案的情况’,里面提到了我和讷韦尔区,还说宪兵们认为我在吻合的时间里出现在每个案发地点。“这上面甚至还有一张模糊的你的照片。”她向我描述了它,我想应该是几年前和讷韦尔市长共进商务午餐时被照下的。

“噢不!”我大声地说。“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感觉像是他们在向我施加压力;一个警察们认为某个人是罪犯却无法证实时惯用的伎俩。

“别担心。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你知道?那你可是少数中的一个。”我语带讽刺地回答。

“我觉得也许我能帮你。”

“真的?你是怎么拿到我号码的?”

“噢,你大概会感到惊讶,一个女孩向老图书管理员搔首弄姿,能达到多少目的。”

我想了一会儿,随即记起自己的详细联系方式留给了图书馆检索室的柜台。

“说实话我正打算出门,估计会离开几天。”

“没问题。让我给你我家里的电话。”

她告诉我一串数字,在那一刻我并没打算把它抄下来,但她说的时候我都记住了。我伸出手去,扯着电话线从包里掏出一支笔,把号码写在记事本上。

“你家在巴黎?”我问她。

“嗯。”

“我得挂了。你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她笑了,“乔治娜。”我试着把这个名字和她的脸联系起来,那并不难想起。

“好的乔治娜,我有你的电话号码了。我会打给你的。”

“那么再见!”她挂了电话,我把钢笔和记事本扔回包里,拉上拉链,套上夹克衫,再拿上车钥匙。突然有股冲动,我把那个进水的剃须刀也拿起来,临走前丢进包里。穿过接待室时,我发现地上那堆邮件里有一个白色信封,它掉在门口旁边,上面有我妻子露丝的字迹。我捡起来,把它塞进夹克衫口袋里。天亮一个小时后,我在尚无人迹的讷韦尔发动雪铁龙,向北而去。

***

我得离开几天。计划是从家里拿上露营的装备,途经里昂向亨利拿了翻译版本的复印件后,再去我们最爱的露营区。离开讷韦尔的时候我看了眼后视镜,发现一辆红色小达夫跟在后头,它在我离开办公室时就开始跟了。我右转试图甩开它,稍后左转就能回到原路。可当我回到原路时,那辆达夫还在我后面。“警察,”我大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