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儒勒·凡尔纳大道的午夜 08(第2/3页)

阿米塔奇似乎认为零重力会影响凯斯在数据网络中的操控能力。“别担心,”凯斯辩解说,“我只要一接入网络就已经不在本地了。在哪都一样。”

“你的肾上腺素水平上升了,”阿米塔奇说,“你还处在空间适应综合征状态中。你没有足够时间等待空适征自行消失,只能学着在空适征状态下工作了。”

“所以行动时我会在这里吗?”

“不是。这是训练,凯斯。现在,沿着通道上去……”

操控台上显示出来的网络空间和操控台本身所在的位置并没有特别的关系。凯斯接入网络,一睁开眼,就看到“东部沿海核裂变管理局”那熟悉的阿兹特克式数据金字塔。

“你好吗,南方人?”

“我死了,凯斯。我在这台保坂上待了这么久,算是想明白了。”

“死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

“不爽?”

“让我不爽的是,没什么能让我不爽。”

“怎么说?”

“在西伯利亚的俄国集中营里,我有这么一哥们儿,拇指被冻坏了。医务来了,给他切了。几个月以后,他整晚翻来覆去的。埃尔罗伊,我问他,你咋难受了?娘的我拇指痒啊,他说。我跟他说,你挠呗。麦可伊,他说,是‘那一只’拇指啊。”思想盒的笑声不像是笑,却像一股寒意刺入凯斯的脊髓。“帮我个忙,孩子。”

“什么事,南?”

“你们这烂事干完以后,你把这该死的玩意儿删掉。”

凯斯搞不懂锡安人。

爱洛尔没头没脑地给他讲了那个故事。一个婴儿从爱洛尔脑门上爆出来,跑进了一片水培大麻里边。“巨小的娃,兄弟,没你指头长呢。”他用手掌揉揉自己毫无疤痕的棕色前额,笑了起来。

“是因为大麻。”莫利听凯斯转述这个故事后说,“吸大麻的时候分不清状况的,你知道吧?爱洛尔跟你说这事发生过,没错,对他来讲的确发生过。他这不是吹牛,是艺术。明白?”

凯斯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锡安人跟你说话的时候总是要碰碰你,要摸你肩膀。他不喜欢这样。

一个小时后,凯斯在无重力走廊中准备演习。“嗨,爱洛尔。”凯斯喊道,“过来,老兄。给你看看这个。”他把电极递给爱洛尔。

爱洛尔慢慢悠悠地赤足蹬了一下钢壁,一只手抓住一条大梁,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透明水袋,里面装着蓝绿藻。他温和地微笑着眨了眨眼。

“试试这个。”凯斯说。

他接过头带戴上,凯斯帮他放好电极。他闭上眼睛,凯斯按下电源钮。爱洛尔战栗了一下。凯斯断开连接。“你看见了什么,老兄?”

“巴比伦。”爱洛尔悲伤地说,然后将电极递给他,一脚蹬出,又向走廊下面去了。

里维拉纹丝不动地坐在记忆棉垫上,右臂平伸,与肩齐平。手肘上方几毫米的地方紧紧缠着一条手指头粗的蛇,红黑相间,镶珠嵌玉,双目如红色霓虹般闪亮。凯斯注视着那条蛇慢慢收缩,把里维拉的胳膊越缠越紧。

“来吧,”里维拉温柔地对掌心里那只张牙舞爪的亮白色蝎子说,“来。”蝎子摇晃着棕色脚爪,沿着隐约突起的青筋匆匆爬上他的臂膀,来到肘弯里,停住了脚步,摇摇晃晃。里维拉发出轻轻的嘘声。蝎子举起毒刺,晃了晃,随即插入皮下一条暴起的青筋。针头刺入的一瞬间,那条珊瑚色的蛇松弛下来,里维拉轻轻叹息了一声。

蛇和蝎子都消失了,里维拉左手里只有一根塑料针管,里面还有乳液残留。“‘上帝未曾赐予过我们比这更美好的东西’,你知道这句话吧,凯斯?”

“知道。”凯斯说,“听人用它描述过很多东西。你每次打针都搞这么一出?”

里维拉放松下来,取掉胳膊上绑的橡皮管。“对。这样更有意思。”他笑了,眼神又变得缥缈,脸颊上泛起红晕。“我在静脉上面装了一片滤膜,所以从不怕针头脏。”

“不疼吗?”

里维拉明亮的双眼注视着他。“当然疼了。不疼就不够爽,对吗?”

“要我就用药贴。”凯斯说。

“没劲。”里维拉套上一件白色的短袖纯棉T恤,嘲弄地笑了。

“一定很爽。”凯斯站起身说。

“你会爽吗,凯斯?”

“我没办法,戒了。”

“自由彼岸。”阿米塔奇碰了碰操纵板,小小的博朗牌全息投影仪放出的影像逐渐聚焦,显示出自由彼岸的骨架,图像全长接近三米。“这里是赌场。”他指出,“这一带是酒店,私人公寓,和大商店。”他指着另一个地方。“蓝色区域是湖泊。”他走到模型一头。“这是支大雪茄。两头都会变窄。”

“我们都看出来了。”莫利说。

“变窄就会有山峰效应。地面看起来变得更高,更陡峭,但是不难爬。爬得越高,重力越小。上面有运动场地。这里是速行圈。”他指着那里。

“干什么的?”凯斯凑上前。

“自行车竞速。”莫利说,“低重力,高抓力车胎,时速能超过一百公里。”

“这一头跟我们没关系。”阿米塔奇仍然板着脸。

“操。”莫利说,“我爱死骑自行车了。”

里维拉咯咯笑起来。

阿米塔奇走到投影的另一头。“这一端就有关系了。”纺锤尖最后一段全是空白,所有的内部细节都到此为止。“这就是迷光别墅。这里重力急剧变小,每条路都曲折蜿蜒。它只有一个入口,在这里,正中间。零重力。”

“里面是什么,老板?”里维拉伸长脖子凑上来。四个小人在阿米塔奇的指尖旁闪烁,阿米塔奇像拍小虫子一样把它们拍掉。

“彼得,”阿米塔奇说,“你将是第一个搞懂这件事的人。你要给自己弄到邀请。你进去后,再设法让莫利进去。”

凯斯注视着那片代表迷光的空白,想起芬兰人讲述的故事:史密斯,吉米,会说话的人头,还有那个忍者。

“有细节吗?”里维拉问,“你懂的,我需要准备服装。”

“来了解下街道。”阿米塔奇回到模型中间说,“这里是欲望街。这里是儒勒·凡尔纳大道。”

里维拉翻了翻白眼。

阿米塔奇挨个念出自由彼岸上的街道名字,而他的鼻子、脸颊和下巴上却长出十几个闪闪发亮的脓包。连莫利都笑起来。

阿米塔奇停住话头,看住他们三个人,眼神冰冷而空洞。

“对不起。”里维拉说,那些脓包闪了闪,消失了。

凯斯在睡眠期的后半段醒来,莫利蜷在他身旁的床垫上。他糊里糊涂地躺在那里,感觉到莫利全身绷得紧紧的。她闪电般起身,穿过一块黄色塑料板,他才慢慢意识到,她已经将那块板子划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