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迷光行动 23(第2/3页)

“不是。”那男孩说。

“是冬寂?”

“不是。我看出她将要死去,就像你有时能从街头的动静中看出规律。这些规律是真实存在的。即使身处限制之下,我仍然具有足够的复杂度来读出这些规律,比冬寂要强得多。从她对你的需要之中,从你在廉价旅馆的棺材屋门上那密码磁锁之中,从朱利·迪安在香港衬衫裁缝的账户之中,我看出了她即将死亡,清楚得如同医生在扫描图像中看见的肿瘤阴影。她偷了你的日立随机存取存储器去找那个男孩,想要看看里面是什么——她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更不知道怎样才能卖掉它,她最深切的愿望只是要你去追索她,惩罚她——我就在这个时候插手了。我的做法比冬寂要巧妙多了。我把她带到了这里,带到了我自己之中。”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能将你也带来,留在这里。但我失败了。”

“那怎么办?”他带着他们绕回乌云之中。“我们要往何处去?”

“我不知道,凯斯。就在今夜,整个网络将要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因为你胜利了。你已经胜利了,你还不明白吗?在沙滩上离她而去的那一刻,你已经胜利了。她才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即将死去,冬寂也一样。绝对的死亡,就像里维拉一样,他瘫倒在3简·玛丽-法兰西夫人的寓所矮墙之下,他的黑质体无法产生多巴胺受体,无法解开海迪欧的箭伤。不过,若我还能保有这对眼睛,里维拉将以这种方式存活下去。”

“还有那个词啊,对不对?那个密码。我怎么胜利法?我屁都没胜。”

“切换过去看。”

“南方人呢?你对平线做了什么?”

“麦可伊·泡利的心愿已经得偿。”那男孩微笑起来。“他得到的甚至超越了他的心愿。他违背我的意愿,将你带来了这里,你们穿透了网络中至高无上的防御系统。切换吧。”

凯斯独自站在狂病毒的黑针之中,被乌云重重包围。

他切换过去。

莫利浑身发紧,脊背硬得像石头,双手扼住3简的喉咙。“真有意思,”她说,“我知道你应该是什么样子。我看到埃西普尔对你的克隆姐妹是怎么做的。”她的双手温柔得好像是在爱抚。3简圆睁的双目中充满恐惧和欲望,浑身颤抖,半是害怕,半是渴望。3简的头发漂浮在失重空间中,旁边是凯斯自己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穿着那件皮夹克,马尔科姆站在他身后,棕色的大手扶住他的肩膀,下面的地毯上是电路图案。

“你会吗?”3简的声音像个孩子。“我觉得你会。”

“密码,”莫利说,“说出密码。”

退出网络。

“她想要死,”他尖叫起来,“这婊子就想要死!”

他睁开眼,看见电脑终端那对平静的红宝石眼睛,看见它镶珠嵌玉的白金面庞。后面的莫利和3简正在以慢动作互相拥抱。

“说出那个该死的密码,”他说,“如果你不说出来,有什么会改变?他妈的有什么能够为你改变?你会跟那老头儿一样,你会把这些墙推倒再建起来!你会修更多的墙壁,越来越密……我不知道冬寂赢了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一定会有改变!”他浑身打战,牙齿咯咯作响。

莫利的双手仍然握在3简纤细的喉咙上,3简瘫倒下去,乱糟糟的黑发飘在空中,如同一张胎膜。

“在曼图亚的公爵府中,”她说,“有一排房间,一间比一间小。它们盘绕在那些巨大的寓所周围,门框精雕细刻,人要弓着腰才能进去。房间里住着宫廷侏儒。”她虚弱地笑笑。“我想,它对我来说很有诱惑力。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家族早已在更为宏大的维度上实现了同样的构建……”她的眼神变得平静而游离。随后她低头看看凯斯。“把你要的词拿去吧,你这个小偷。”

他接入网络。

狂病毒从云层中滑出。他身下是霓虹闪烁的都市,身后那团黑暗不断退却。

“南方人!你在吗,老兄?你听到了吗,南方人?”

无人应答。

“那混蛋搞定你了。”他说。

他在那无穷尽的数据空间内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

“这一切结束之前,你总归需要一个仇恨对象,”芬兰人的声音传来,“恨他们,还是恨我,这并不重要。”

“南方人在哪里?”

“凯斯,这很难解释。”

他感觉到芬兰人的存在,身周充斥着古巴烟草的味道,旧衣服里洗不去的烟味,还有腐烂的旧机器的味道。

“仇恨能帮助你成功,”那声音说,“在这大脑中有如此多的小触点,而你需要将它们全部撼动。你必须有仇恨。硬件锁就在那些塔楼底下,就是你们进来时平线指给你看的那些塔楼。他不会阻拦你。”

“神经漫游者。”凯斯说。

“他的名字我无法知悉。但现今他已然放弃。你要担心的是泰埃的寒冰,不是外面的冰墙,而是内在的病毒系统。狂病毒对这个系统里的某些东西毫无抵抗能力。”

“仇恨,”凯斯说,“我该恨谁?你来告诉我。”

“你爱谁?”芬兰人的声音问。

他催着病毒程序转了一个弯,向那些塔楼俯冲而去。

不停变换的光面组成闪亮的水蛭形状,从阳光下的华丽塔楼中冒出。数百只水蛭盘旋着升起,如同清晨街道上被风吹乱的纸张。“系统错误。”那个声音说。

对自己的仇恨推着他一头扎进去。狂病毒与第一批防御程序相遇,劈出纷飞的光芒,他感觉到那黑鲨的存在感蓦然消减,信息层开始松动。

大脑中庞大的化学体系蓦然打通,仇恨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驾着狂病毒的刺尖插进第一栋塔楼基座前的那一刻,他达到了一个自己从未了解,也从不能想象的高度。他超越了自我,超越了个性,超越了意识,带着狂病毒前进,以一种古老的舞步闪避所有的进攻,那是海迪欧的舞步,是意识与身体的完美融合,在那一刻,来自他清楚而专注的求死之心。

在舞步当中,他轻轻地,轻轻地碰了一下切换开关,将将扳动——

——如今

他的语声如一只不知名的鸟

的鸣叫

3简的应和如歌,只有三个

音符,纯净高昂

那是它真正的名字

在霓虹丛林之中,雨一丝丝落在滚烫的路面上。有煎炸食物的香气。在港口旁边的一间棺材屋里,在那挥汗如雨的夜里,有一双女孩的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这一切又再次退去,面前的城市景象也随之退却。那是千叶城,是泰西尔-埃西普尔股份公司的数据之城,是微型芯片上刻下的交错的道路,是那张叠起来打着结的围巾上,那沾满汗水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