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马里布(第2/2页)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有三段人生,彼此被她无法命名的墙壁分隔,没有希望能够变得完整。

童年记忆中的玛斯生态建筑,建造时在亚利桑那掏空了一座平顶山,她抱着砂岩栏杆,面对大风,感觉整个空心台地就像是她的飞船,她能驾驶飞船驶向群山背后的缤纷落日。后来,大风将她吹走,恐惧硬生生地堵住她的喉咙。她不记得最后一眼看见的父亲面容,但肯定是在超轻型飞机的驾驶座上,其他飞机被绳索拴住抵抗强风,像是一溜五颜六色的蛾子。第一段生命在那个晚上结束,父亲的生命也同样结束。

第二段人生很短暂,节奏很快,非常奇异。名叫特纳的男人带她逃出亚利桑那,将她留给波比、波伏瓦和其他人。她不太记得特纳了,只知道他很高,肌肉结实,总像是被鬼魂缠身。他带她来到纽约,然后波伏瓦带她和波比去新泽西。一幢低收入安置房的第五十三层楼,波伏瓦教她理解她的梦境。他说那些梦是真实的,他的棕色脸庞闪着汗水的光芒。他教她认识她在梦中见到的那些实体的名字。他告诉她,所有梦境向下挖掘都是同一片海洋;他向她展示,在那片海洋里她的存在是多么不同但又依然如故。“只有你能同时驰骋旧海和新洋。”他说。

在新泽西,诸神驾驭了她。

她学会放弃自我,投向骑马者。她见到名叫林格索的洛阿在神庙进入波伏瓦,看着他的双脚在白色面粉中踩出图案。她在新泽西认识了诸神,还有爱。

洛阿指引着她,她和波比出发去营造她的第三段也就是现在这段人生。安琪和波比彼此相配,他们从真空中出生,安琪来自玛斯生物实验室洁净而荒芜的领地,波比来自百无聊赖的巴瑞城……

布丽奇特毫无征兆地触碰了她。她脚下一软,险些在碎浪中跪倒,大海的声音被吸走,取而代之的是在她面前展开的微光国度。石灰粉刷的墓园墙壁、墓碑、垂柳。蜡烛。

最古老的一株垂柳底下,蜡烛数不胜数,盘卷扭曲的树根被融蜡涂白。

“孩子,认识我。”

安琪立刻感觉到她的存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布丽奇特妈妈,布丽奇特小姐,最古老的亡灵。

“我没有宗教,孩子,没有给我的祭坛。”

她发现自己在向前走,走进烛光,耳畔响起嗡嗡声,仿佛垂柳里藏着一大窝黄蜂。

“我的血液是复仇。”

安琪回想起百慕大、夜晚和一场飓风,她和波比冒险进入风眼。大布丽奇特就像那里。一片死寂,有种压抑的感觉,难以想象的力量随时可能爆发。除了蜡烛,垂柳下看不见任何东西。

“洛阿……我无法召唤他们。我感觉到了什么……我过来查看……”

“你被召唤至我的祭坛。听我说。你父亲在你的头颅里画出魔符:他用不是血肉的血肉画符。你被献祭给了艾兹丽·弗雷达。雷格巴引领你进入世界,完成他的目标。但你是毒药,孩子,施法的魔粉……”

她的鼻子开始流血。“毒药?”

“你父亲的魔符遭到篡改,被部分抹除、重绘。你不再毒害自己,然而骑马者也无法联系你。我属于另一个阵营。

她的头一阵剧痛,血液捶打太阳穴……“求你……”

“听我说。你有敌人。他们密谋对付你。受到威胁的有许多。要恐惧毒药,孩子!”

她低头看着双手。鲜血明艳而真实。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许来自她的颅内。“求求你!帮助我!解释……”

“你不能留在这里。这是死亡。”

安琪跪倒在沙滩上,浪花破碎的声音包围着她,太阳晒得她头晕目眩。道尼尔直升机在她前方两米外紧张地盘旋。疼痛立刻消退。她在蓝色外套的袖口上擦拭血淋淋的双手。机器人的镜头集群呜呜转动。

“没事,”她勉强道,“流鼻血。只是流鼻血……”直升机向前猛冲,旋即后撤。“我这就回去。我没事。”直升机舒缓地飞出视线。

安琪抱住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不,不能被他们看见。他们会知道出了事情,但不会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她强迫自己站起来,转身,艰难地按原路重新走上海滩。她一边走,一边在登山服的口袋里找纸巾,随便什么都行,只要能擦掉脸上的鲜血。

手指摸到一个小纸袋的四角,她立刻知道了那是什么。她犹豫起来,打着哆嗦。毒品。不可能。对,确实是。但是谁呢?她转身盯着直升机,看着它飞出视线。

小纸包,够用一个月的。

施法粉末。

“要恐惧毒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