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今天有风, 早春的风并不温柔,还带着凉意。

沈年年顺了下被吹起来的头发,向下看向秦昭曼浸湿了的腿。

秦昭曼下许愿池时撩起了晚礼服的下摆, 表面看不出什么, 但是风一吹, 露出来的高跟鞋是湿的。

小腿肯定也是湿的。

一直这样吹着, 晚上会更疼。

秦昭曼不在乎这阵风,就像疼的不是她一样, 催促了一句:“扔啊。”

沈年年听她这个毫不在意的语气,看了她一眼,就像是对应了那句强求,秦昭曼是在逼着她做选择。

要么她扔进去,要么她仍偏,秦昭曼再下去捡。

沈年年一直觉得用伤害自己来威胁别人改变主意是很不明智的, 但她现在发现,这种方法威胁喜欢自己的人确实有用,越喜欢越有用。

她想着又看了眼维纳斯的雕像,她可以再一次把手里的镯子扔到维纳斯的臂弯上,但是原先那枚卡在臂弯上的绿宝石就一定会掉下来。

所以没有必要, 秦昭曼照样会下水去捞。

沈年年拿着镯子, 拉过秦昭曼的手, 把镯子戴到她手上:“用不上镯子, 我去许愿池捡枚一银币。”

秦昭曼拉住了她的手腕,问:“你愿意去试了?”

沈年年问:“你不是很想让我扔进去吗?”

秦昭曼看了她一会,听话的松开了手。

沈年年转过身, 到许愿池里捡起来一枚银币,她退后一段距离, 抬起手一次就把这枚银币扔了进去。

她看向秦昭曼,问:“可以吗?”

平静的语气佐证了她之前都是故意的,这次扔进去只是不想让她难堪。

秦昭曼“嗯”了一声,似乎是忍了忍,但是失败了。

她看起来是真的高兴,嘴角都挂着一点弧度,没有半分失落。

沈年年的直觉告诉她,这时候最好不要询问,否则大概率会听到她不想听的答案。

秦昭曼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块手绢,握住沈年年的手,把她沾了水的指尖擦干。

她似乎看出了沈年年的心思,偏不遂她的愿,说:“neve,如果你再让我下去捡几次,或者扔的时候再多仍偏几次,会更像真的。”

虽然沈年年的表情语气态度都很冷淡,但是她这套推拒的流程走的太快了。

快到让这个行为显得可爱。

就像是一只愤怒的小蝴蝶在她面前焦急的飞,边飞边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喊:

我现在要表演不在乎你了!不表演不行,会暴露我的心思的!所以我快点表演,这样你就能少吹一会风,腿少疼一会啦!!

秦昭曼本来不想直白的暴露出自己的心思,因为那样会让她处于弱势。

可是现在她被可爱到了,愿意再退一点:“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明明浑身上下都在说她也对她有好感,怎么嘴巴非要逞强?

沈年年与她对视了一眼,用最快的方式结束了这个话题。

“很多,比如我真的有顾虑的资格吗?”

顾虑的资格源于秦昭曼真的在追求她,秦昭曼从没明确的说过喜欢她,也能算是追求吗?

秦昭曼不信沈年年不知道她在追求她,她就是在蓄意开脱。

沈年年没给她辩解的机会,说:“回去吧。”

秦昭曼只能跟上她,上了车,她开口说:“你就算有了顾虑的资格,也不会不顾虑。”

算是为自己的高傲开脱,但也是一句实话。

沈年年笑了一下,说:“还没发生,谁知道呢?”

她闭上眼睛,原本只是不想继续跟秦昭曼争辩这个问题,可闻着淡淡的玫瑰花香气,却不知不觉真的睡了过去。

路上有些颠簸,她睡得很不安稳,梦到了碧翠丝。

碧翠丝是安妮老师的最喜欢的学生,她和碧翠丝是在安妮老师的课上认识的,在学舞蹈的前几年,都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关系。

直到有一年,陶然送给她玉坠在采风的时候丢了,碧翠丝在她离开后,找了整整一夜,在山里的一个角落找到了那个玉坠。

这不是一点小忙,她欠了碧翠丝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很难还,碧翠丝什么都不缺,唯一算得上喜欢的是各式珍贵的珠宝。

她送过碧翠丝宝石,碧翠丝会笑着收下,但并不惊喜也不在意,只是夸奖:“你比这些钻石还要完美漂亮。”

在老师出事后,爸爸帮她瞒下了这件事同时也带走了岁岁。

她没有老师也没有了妹妹,绝望中甚至会反省,是不是她做错了。

碧翠丝在那个时候像救世主一样出现了。

她让她还那个人情,要她陪她去国舞跳舞,陪她拿下这次双人舞比赛的奖项。

在她进入国舞之后,岁岁也回来了,一切转好,碧翠丝在她心里成了顶替了米陶然的存在。

所以纵然她察觉到了碧翠丝对她的不同,她也没有像对往常人一样疏远她。

碧翠丝很重要,她对碧翠丝没有任何旖旎的感情。

但只要碧翠丝开口,她愿意陪在碧翠丝身边。

但碧翠丝从没开口,她看她的目光像是在欣赏喜欢的珠宝。

她和碧翠丝的友谊一直维持到老师去世。

她冷静了好久,夜里独自去给老师扫墓,半路车子抛锚,碧翠丝过来帮她。

那一天碧翠丝知道了老师的事。

从那以后,她不再是碧翠丝眼里完美的宝石,宝石有了裂痕之后,商人就有了打磨的借口。

碧翠丝的态度变化很快,她开始热烈的追她,她拿着钉锤,以保护的名义用力的凿她暴露出的裂缝。

沈年年对这种保护很熟悉,丹尼斯也是这样挥舞着钉锤。

那段时间,她每一夜都梦到老师,梦到这份保护的下场,梦到老师拿着香薰灯,让她快跑。

她扔掉了碧翠丝捡回来的玉坠,自此,碧翠丝和她反目成仇。

朋友之间的撕咬,永远是最丑陋,最难看的。

但老师教了她很多,她知道怎么从容的抵抗,怎么博取更多人的好感,怎么自由。

……

“年年?年年!”

秦昭曼的声音透过梦境传递进来,沈年年眼皮颤了颤,睁开眼睛看见了秦昭曼微皱着的眉。

半梦半醒间沈年年突然意识到了她对秦昭曼的顾忌到底是什么。

有对秦昭曼的真心的揣测也有对她舅舅的忌惮等等……

但下面掩藏的是无措。

秦昭曼想要她已经被耗干了的信任和赖以生存的理智。

她成长的过程中,只这样尝试过两次,每次都是分筋错骨苦不堪言。

她已经没有勇气和信任能够给她了。

秦昭曼问:“又做噩梦了?”

“嗯……”

沈年年心跳得很急促,她避开了秦昭曼的视线,再次闭上了眼睛:“我想缓一缓……”

秦昭曼摸了摸她的头,安抚说:“还没到家,你可以再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