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他不能死的理由

音羽的愤怒来自于对江上的怨恨。

最初她并不认识速度之花，而是先认识江上，因为是江上自己找上门想寻求合作的。

当时，江上刚刚带领自己的队伍没多久，分组建制还不算完整，很多工作开展的时候困难重重，特别是搜索救援的时候总是会遇到麻烦。虽然筱筱的生命探索能力很好用，但那时候医疗组的其他成员却跟不上快速的工作节奏，只有一个人撑着的话就会导致工作效率低下。为了能让队伍迅速成长起来，江上当时费了不少工夫，到处去寻找合适的能力者加入队伍。

音羽就是其中一个。

在一次能力者暴走导致一个沙漠遗迹发生崩溃的事故当中，超过五十名游客被困在了地形极为复杂的地下遗迹当中，救援时间已经过了八九个小时了，只找到了不到一半的游客。当时联盟机关已经快要下令使用暴力拆解的方法来救人了，上层决定让拥有破坏能力的英雄将地面直接打开，然后营救被困的人。但是这个方案遭遇到了极大的阻力，因为这种方法会将本来已经被破坏了一部分的古代遗迹进一步毁灭，无论未来的舆论压力还是当时来自NGO、遗迹所属国政府的阻力，都不允许联盟机关直接进行破坏式救援。

可想而知，当时就在救援一线的peace maker小队的压力是多么大。

但就在那个节骨眼儿上，江上却并没有在现场，而是把所有工作交给三个远不如现在成熟的组长去打理。当时，他正在距离遗迹现场大约八十公里的位置和音羽谈判。

作为声音方面的专家，音羽当时隐藏了自己能力者的身份，只是以学者的身份去讲学的，但却逃不过江上继承自老爸打下基础的情报网络，很快就被江上注意到了行踪。在筱筱工作量太大、地形太复杂无法精准定位的情况下，江上选择了和音羽谈判，让她出山帮忙找人，但音羽一口回绝。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绝对不会帮超级英雄做事，当然也不会和超级罪犯合作，这是所谓中立者无法更改的态度。

哪怕发生大量伤亡。

实际上，中立者正是因为自身的能力极强或者极特殊，导致他们的人生态度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们中的大部分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既然不是人类，对人间的事情也就懒得去管。

如果说蓝电那样的超级英雄是能力上的半神的话，这些中立者当中有很多人已经成为精神上的半神。

但是江上还是说动了音羽。

当他听说了音羽绝不会帮超级英雄忙的时候，他瞪大了眼睛，非常认真地说：“看来我找到同类了，我也不想帮。我特别讨厌超级英雄！”

然后他就一屁股坐在音羽房间的沙发上，开始噼里啪啦不断抱怨起来。从英雄的脑残行动给他制造的麻烦，到联盟机关不合理的薪资待遇导致他生活拮据，再到超级罪犯的违法乱纪造成的巨大伤亡……这些听起来都像是机密的东西，都被江上说了一遍。

“你这不是泄密么？”音羽感到十分惊讶，她从来没有碰见过这样的能力者。以前也不是没有联盟机关的人来找她，上来就谈条件，说薪资，聊养老待遇，甚至有人还尝试过威胁。

“你又不是普通人。”江上咧嘴笑着说道，“我能找个知音得多难啊！我又不能总是对我的部下抱怨这些事情……你知道，士气是很重要的，我一个当领导的天天满嘴怪话，下头人会觉得跟着我干没奔头，怎么可能会好好工作？啊当然了其实跟着我干也当真没啥奔头的，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讲。”

“可你还是来找我帮忙的。”音羽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聊聊。”

“对！”江上点点头，“不仅是帮忙，而且是免费帮忙，因为我没有一毛钱的预算来支付给你。如果你这是付费服务的话，我可就头大了。我上个月的工资基本上都用来给办公楼添置设备了，你不知道这年头从上面抠出点儿预算来有多难。我现在看见泡面都想吐，因为我已经吃腻了……其实我已经看着你桌上的点心流口水半天了。”

音羽努力听了一下江上的心跳，发现这个男人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更不是在说谎。

“但是你要理解一件事，那就是你并不是在帮英雄的忙，更不是在帮联盟机关的忙，你是在帮我，帮我的peace maker小队。”江上看音羽没说话，继续补充了一句。

“那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我们是好人，他们是坏人，自古正邪不两立，这道理你晓得吧？”

这个说法音羽真是头一次听说，完全违反了世俗的观念，可这同样不是在说谎。这反而让音羽有了一点儿兴趣，她突然觉得，帮帮这个满嘴胡说八道却又实际上根本没有说谎、完全在说真心话的人很有趣。

她敢肯定，江上不是对谁都在说真心话的。

“好吧，我去帮你用声音定位。但是来得及么？这儿距离现场还很远。”

“不远不远。”江上摆摆手，“咱们有跑得快的人。”

速度之花在接到通知后转瞬到了房间里，然后抱起音羽一溜烟儿跑了。

正是因为这件事，音羽认识了江上，也认识了速度之花。此后又有很多次类似的事件，只要到了江上无法应付的地步，他总会去找音羽求援。

从内心深处来说，音羽并不讨厌这个目标单纯、心思却比较缜密的人，而她其实讨厌大部分人，不管对方是能力者还是普通人，孤高是中立者们共同的特点。

可是，江上总是把人情看得很重要，把人命也看得更加重要。他努力撮合速度之花和音羽走在一起，好像认为这样的话音羽就更不会拒绝帮忙了。

既然是他这么希望的，那就干脆试一试。

那时候，音羽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和速度之花交往的。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不能培养，音羽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什么真正的中立者，她还是想有个能交流的同伴的。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对江上青睐一些，还是更喜欢同样有些孩子气的速度之花。

结果，这种模糊的感觉带来的是相当大的焦躁感。

所以在后来爆发出那些似是而非的出轨事件之后，音羽的这种焦躁一次性爆发，她和那两人就这样绝交了，努力成为了一名更纯粹的中立者，干脆跑到愚者森林里隐居了起来。

现在，速度之花却要让自己去拯救那个把自己拖下水的男人，这让音羽感到极端愤怒。

然而，愤怒过后呢？

真的要见死不救么？

对，应该这么做。这才是中立者应该有的姿态，正如不应该去杀戮一样，也不应该去拯救。既然事情碰上了，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是这个人应该碰上的事情，中立者是不会干涉的。如果说“无为”是一种自私的话，那就将这种自私贯彻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