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洛克[1]和德摩斯梯尼[2]

“我叫你来这里不是要浪费时间,那部电脑怎么会干出那种事来?”

“我不知道。”

“它怎么会弄到安德哥哥的照片,把它放进仙境程序的图像库里?”

“格拉夫上校,给它编程的时候我不在,我只知道电脑以前从来没有带任何人去那个地方。仙境已经够奇特的了,可那个地方甚至连仙境都不是了,已经超出了‘世界尽头’,而且——”

“我知道那些地方的名称,只是不知道它的含义。”

“仙境是程序里预设的,游戏的其他几个地方也提过仙境的事,但从来没提过‘世界尽头’。我们对这个‘世界尽头’一点儿也不了解。”

“我不喜欢让电脑用那种方法扰乱安德的思想。或许除了他姐姐华伦蒂外,彼得是他一生中对他影响最大的人。”

“这个心理游戏就是要让游戏者暴露出自己的恐惧,然后帮助他们探索应如何缓解。”

“你根本没有弄清状况,英布少校!我不想让安德在‘世界尽头’感到舒适快乐,我们的任务是让人面对‘世界尽头’奋起抗争,而不是舒舒服服坐等末日来临!”

“游戏里的‘世界尽头’不表示‘人类的尽头’‘世界的末日’。对安德来说,它有别的含义,私人性质的含义。”

“好吧,那它们是什么含义?”

“我不知道,长官,我不是那孩子。你应该问他。”

“英布少校,我是在问你。”

“可能有无数含义。”

“先说一个听听。”

“你一直在孤立这个孩子,或许他希望‘世界尽头’就是这个世界的终结,战斗学校的终结。又或者它代表安德从前那个世界的终结,来这里以后,从前的世界、从前的家,终结了。又或许他是通过这种途径应付压垮了无数小孩的压力。你也知道,安德是个敏感的孩子,可他重创了别人的身体,或许他想终结的是那样一个世界。”

“又或者你说的全都不是。”

“那个心理游戏包含玩家与电脑之间的互动,他们一起创造情节。游戏情节是对玩家现实生活的反映。从这个角度说,那些情节都是真的。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那我来告诉你我知道些什么,英布少校。那幅彼得·维京的照片不可能是从学校档案里找出来的。自从安德来了以后,我们就没有再保留任何与彼得相关的东西,无论是电子文档还是其他形式的资料,都没有。而那幅照片却是彼得的近照。”

“只过了一年半,长官,孩子们的样子能变多少?”

“彼得现在的发型和过去完全不同,他的牙齿做了矫形手术。我从地球上得到了一张他的近照,并作了对比。战斗学校的电脑想得到这张照片,唯一途径就是向一部地球上的电脑发出请求。而且还是向没有与舰队联机的外部电脑发出请求,采取这种行动是必须获得批准的。我们不可能大摇大摆直接走到北卡罗来纳州吉福特县,从彼得的学校档案里撕下一张照片。这部电脑居然干出这种事,学校里谁批准的?”

“你不明白,长官。我们战斗学校的电脑只是联合舰队网络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想要一张照片,我们必须发出一个正式请求,但如果那个思维游戏程序认为那张照片是必需的——”

“那它就会直接去调取它。”

“这种事不是每天都会发生的。只有对那个孩子有利时,它才会这样做。”

“好好,它是为他好。可为什么?他的哥哥是个危险人物,这个项目没要他哥哥,因为在我们接触的人中,他是最冷酷无情、最不可信赖的人物之一。为什么他对安德这么重要?为什么?啊?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

“老实说,长官,我不知道。而这个心理游戏程序经过专门设计,不可能把这些信息透露给我们。实际上,可能它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是个未知领域。”

“你的意思是电脑不断自我学习,自作主张创建了这部分情节?”

“你可以这样想。”

“好吧,这倒使我感觉好了点儿。我还以为有这个本事的只有我一个哩。”

华伦蒂一个人悄悄在后院的树林里庆祝安德的八岁生日。安德的家人搬了新家,现在住在北卡罗来纳州的格林斯博罗。她把一片空地上的松针落叶扫干净,用树枝在地上写出安德的名字,然后抱来一小堆树枝和松针,燃起一小团火。烟雾在头顶的树枝间袅袅升起。飘到太空去吧,她无声地祝福着,飘到战斗学校去吧。

这家人从未收到过安德的来信,就他们所知,他们的信也到不了安德手里。他刚被带走的时候,爸爸妈妈每隔两三天就会坐在桌子旁,给他打一封长长的信。然后,慢慢地变成了一周一次,由于没有收到回音,逐渐变成了一月一次。现在安德离开已经有两年了,这家人从未收到过他的回信,一封都没有。在安德的生日,也没人提到他。他已经死了,华伦蒂痛苦地想,大家已经忘记了他。

但华伦蒂没有忘记他。她没有让父母尤其是彼得知道她是多么想念安德。虽然他没有回信,她仍然给他写了无数封信。后来爸爸妈妈对孩子们说,他们要离开这个城镇,搬到北卡罗来纳州去。华伦蒂知道父母对再次见到安德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们离开了安德能找到他们的唯一一处地方。现在这个地方天空阴沉,变化无常,周围都是繁茂的树林,他怎么能找到这里呢?他的一生几乎都是待在屋里度过的,如果他还留在战斗学校,那里的大自然气息就更少了。他怎么才能找到我们呢?

华伦蒂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搬到这里。是为了彼得。爸爸和妈妈认为,生活在树林和小动物当中,在未经雕琢的大自然里,他们暴戾的儿子会变得平和一点。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的确起了作用。彼得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常常在野外逗留很长时间,四处游荡——有时整天都待在外面,身上只带着一两个三明治和笔记本电脑,防身武器只有口袋里的一把小刀。

但华伦蒂知道真相。她曾看到过一只被剥开皮、四肢被松枝钉在地上的松鼠。她想象着彼得设下圈套活捉了松鼠,然后用松枝钉住它,小心地将它的皮从头剥到腹部,看着它的肌肉扭曲、颤抖。这只松鼠被折磨了多久才死去的?当松鼠慢慢地死去时,彼得一直坐在旁边,靠着松鼠做窝的树,玩着他的电脑。

开始时她被吓坏了。面对彼得晚餐时旺盛的胃口和开心的谈笑,她差点吐了出来。后来她再回想起这件事,意识到或许这对彼得来说是某种魔法,就像她生起的小火团。他把它当作祭品献给在黑暗中猎取他的灵魂的魔鬼。不过折磨松鼠至少比折磨其他孩子好。彼得就像是个农夫,播种痛苦,培育它成长,当它成熟时贪婪地将它吞掉。喜欢折磨小动物总比残忍地对待学校的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