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第2/3页)

萧岭不知这事,听得已然皱眉。

和靖侯道:“陛下,臣乞陛下治魏嗣诽谤皇室,怨怼先帝之罪!”

萧岭只问:“和昭病了?”

生疏极了,哪里像是侄子称呼姑姑。

和靖侯一听萧岭的语气,陡地生出惊慌,“回陛下,公主病重,难离汤药。”

萧岭很痛快地说:“既然公主病了,”上文听得和靖侯眼前发亮,只等陛下说让他们把孩子带回去,开了一个口子,之后的事情就都好办了,“朕命人指派几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去给和昭看看病。”

此话一出,众人免不得怔然。

和靖侯更是目瞪口呆。

请,请太医?

和靖侯立马道:“臣与公主知教子无方,岂敢再劳动宫中,臣等愧不可言,请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萧岭扫视了一圈下面,淡淡问道:“还有谁家有病了的家眷,还是谁自己撑着病体上朝,一并回了朕,不必拘束。”

不容置喙。

殿中顿时安静。

众臣皆明了,和靖侯说公主病了,陛下派了太医过去,那公主就必须病了。

否则,便是欺君。

冷汗已从额头上渗了下来,和靖侯咬了咬牙,道:“陛下,臣等自知失教,不堪领受陛下恩德。”

萧岭闻言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

“和靖侯,”萧岭语气森然,“你家子弟之过不在于少教,而在于违背军纪。”

此言一出,和靖侯面上最后一点血色都褪去了。

他没想到当年武帝于他们家之事尚能轻轻放下,萧岭却不愿意给萧静婉半点颜面。

皇帝的意思,已然清楚。

对于像和靖侯这等人而言,皇帝的行止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一点小事,为着这点小事,值得与这些亲眷世族撕破脸?

于皇帝而言,这样做有何好处?

亲自做这事的谢之容更是小题大做,历来中州军守将难不成都无法向皇帝交代,非要大动干戈才能保全官爵荣华?分明是他欲讨好皇帝,以示自己能力卓绝,才大兴刑惩!

殿中气氛一时冷凝,众臣听皇帝语气转冷,不敢再多言。

然而下一刻,这种紧张的氛围又瞬间被萧岭打破。

他唇角露出一个似是笑的弧度,“法有明文,情无可恕的道理,朕想,无论是和靖侯,还是其他子嗣在中州军中者,皆能明白,尔等乃是国之良臣,公忠体国,识得大体,想来,断不会因私情而贻公事,可是?”

这种时候,谁能说不是?

皇帝明明白白地说了良臣忠臣体国,不因私废公,那不体恤的是什么?

不言而喻。

正殿先是雅雀无言,而后才有人下拜,道:“臣等不敢辜负陛下信赖。”

有一人在前,而后众臣齐拜。

早朝过后,萧岭先命户部尚书耿怀安到御书房,令其查武帝至驾崩前两年,至萧岭登基以来,各部亏空缺漏,要户部做个总账出来。

耿怀安心跳如擂鼓,听完皇帝所言,揣摩着皇帝今早的心情,小心提议道:“陛下,都是积年陈帐,查起来,劳动精力是小,只怕五年过去了,便是账目做好,寻到了官员头上,陈欠亦难以追讨。”

每年年底,都由朝中各部门算出自己一整年所支银钱,与年初时所定的数额可有出入,若多,则要拿出明账来说明多支的钱花在了哪。

地方则是查上交给京中的税银,再由中央分配到地方。

这还只是最最基础的两项,做起来已是繁重无比,况且除了这些,还有宗室的账目,以及不能存在于明面上,只能在私下流动的账目。

武帝晚年,朝中混乱,各种势力暗潮涌动,武帝已经没有心力去管钱款这样于他当时而言最不值得一提的事,而萧岭登基后局面更为不堪,卖官鬻爵,截留公款之事层出不穷,每年大家心照不宣,各都拿了好处,便算过去。

谁料皇帝突然提起查账!

耿怀安身为户部尚书,已紧张得只觉难以呼吸。

萧岭上下将耿怀安打量了一圈。

耿怀安一动不动,任由皇帝看。

而后萧岭收回了目光,“耿尚书不惑之年?”

耿怀安垂首道:“是,臣今年,四十有二。”

“正是一展抱负的大好年纪,”萧岭道:“何出暮气沉沉之言?”

这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你能干就干,不能干,趁早辞官挂印。

耿怀安哪听不皇帝几乎明示的暗示,当即道:“臣目光短浅,方才是臣少思,臣定不辜陛下重任。”

萧岭点头,“有耿卿的许诺,朕便放心了。”

耿怀安面上带着为国效死不敢惜身的凛然表情走了。

在外面等了一会的萧琨玉被引进御书房。

“陛下。”

萧岭示意萧琨玉免礼。

还没等萧琨玉坐稳,萧岭直接道:“朕欲立新署,名义上设于户部内,实际上与各部相平。”

萧琨玉还没适应皇帝说话这么直白,毕竟上次他与皇帝交谈许久,萧岭只在最后才与他不绕弯地说了几句话。

他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样也算是亲信的待遇,愣了须臾,而后才平复下心绪,等萧岭继续往下说。

“暂名审计司,”萧岭敲了敲桌案上的奏折,“从新科进士中择可用者,算清从武帝驾崩前两年,”武帝这个叫法让萧琨玉无言了一息,“至朕登基的税银收支。”

萧琨玉道:“是。”

萧岭交代的言简意赅。

萧琨玉还等自己的皇帝表哥再指点几句,不想就没下文了。

萧琨玉是真的感受到了点茫然。

不应该还有些勉励、指教、还有禁忌吗?

说完工作就没有了?

萧岭看了眼呆呆的萧琨玉,“还有什么不明之处?”

萧琨玉道:“臣……臣在等,”

等什么?

连萧琨玉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但是,他就这么简单地被皇帝任用了?

且皇帝不会无故查账,此必是国之积弊,是国事之重,就这样轻易地交给他这个既没有经验阅历,身份又有可疑之处的臣下了?

“手谕等会朕让人给你送过去。”萧岭看着萧琨玉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何疑虑,现在可对朕讲明。”

萧琨玉低声道:“臣无疑虑。”

臣怕的是您对臣有疑虑。

萧岭已经翻开下一本奏折了,“既无疑虑,卿可自去。”

萧琨玉第一次体会到了瞠目结舌的感觉,心中滋味莫名,垂首道:“臣明白,人员名单臣下午递来。”

萧岭道:“不必,你自定。”

萧琨玉:“……啊?”

少年脸上终年不化的冷意都被不解取代了。

“朕于诸考生知之甚少,你则不然,平日往来,都可见行事人品,”萧岭道:“不必报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