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窦占龙买驴(第2/9页)

窦占龙打定主意,与朱二面子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趁着夜半三更朱二面子鼾声如雷、他溜出门去,拿短刀割开脉门,埋入鳖宝。当年他拿宝蛋洗过眼,能够观风望气,只不过不会憋宝之术。而今身上有了鳖宝,前一位憋宝人的所见所识,他已悉数了然于胸,其中的秘密,足以使他胆战心惊,却也有了收拾白脸狼的计策。

二人又在县城中逗留了数日,那天窦占龙叫上朱二面子,俩人去到酒楼,点了一桌子鸡鸭鱼肉,外加一坛子高粱酒。等朱二面子吃饱喝足了,窦占龙对他说∶"我窦占龙不是从前任人欺负的舍哥儿了,你是我家里人,也是这世上唯一还跟我有牵连的人,虽说我还有俩姐姐,但是早断了道儿,她们不认我,我也不想见她们。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吃肉绝不让你喝汤,将来咱找个好地方一待,下半辈子什么也不用干。"

朱二面子活了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好酒好菜,抡起筷子来吃了个十分醉饱,舌头都短了∶"舍哥儿啊,你发财了,真没白长那两只抓宝的龙爪子!可惜你姐命苦,没等到跟着你享福的这天…"一边说一边挤眼泪。窦占龙掏出一张银票,上面是一千两纹银,告诉朱二面子∶"你拿上这个,别在乐亭县混了,换个地方躲一阵子,等我给咱家报了仇再去找你。据我所知,血洗窦家庄的匪首,人称白脸狼,把持着关外参帮,年底下他会去口北猫冬,正是杀他的机会!"

朱二面子看见银票眼都直了,抢过来揣在怀里,嘴上却说∶"你看这事闹的,我是你姐夫,看着你长大的,还得拿你的钱,这多不好意思,那个……你……你怎么知道匪首叫白脸狼?"窦占龙压低了声音,将在触鱼宴上遇到白脸狼一事说了常言道"酒壮怂人胆,饭长穷人气",朱二面子让那二两酒闹的,拍着桌子叫嚷∶"合着你让我当缩头王八去?我告诉你一句话,老娘儿们的裤衩子-—门儿都没有,我得跟着你!从前我骂阵你助威,今后我给你牵马坠蹬摇旗呐喊!什么他妈的白脸狼青脸狗,我朱二面子正愁这一嘴炉灰渣子没地方倒呢!"窦占龙身边也缺个帮手,加之又拗不过朱二面子,只得应允了。

转过天来,二人去冥衣铺买了全套的纸活,又到窦家庄坟前祭拜了一次,窦占龙烧罢了冥纸黄钱跪在地上,向窦家大坟中的几百条冤魂祷告∶"望各位在天有灵,保佑我二人诛杀白脸狼!"然后磕了四个响头,两个人一头驴,结伴离了故土。白脸狼是关外杀人如麻的匪首,如今财雄势大,出来进去前呼后拥,哪个都不是善茬儿纵然没有宝刀护身,窦占龙也近不了前,所以在去口北之前,得先找一件天灵地宝。

他从裕裤里掏出账本,果如窦老台所言,埋了鳖宝上面的字全看明白了,账本原是一册宝谱,记载着诸多天灵地宝的出处,具体在什么地方,又该何时显宝,如若机缘未到,去了也没用。翻来查去,得知江南有一件地宝!

窦占龙顾不上路途遥远,带着朱二面子一路往南,有路骑驴,遇水乘舟,非止一日,来到苏州地界。苏州城乃是吴国古都,依山傍水、钟灵毓秀,城内河街相邻、水陆并行、巷弄交错、各式亭台园林遍布,俯瞰形同一副棋盘。

朱二面子早有耳闻,苏州城可了不得,乃是江南富庶地、自古温柔乡、白日里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夜里则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出了名的红尘之地,有的是秦楼楚馆。他拽着小灰驴紧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跟窦占龙念叨∶"舍哥儿,你可能不知道,姐夫得给你说道说道,我听人讲过,姑苏城的班子天下闻名,跟咱北方的娼窑妓院不一样、人家这儿的姑娘甭提多水灵了,说的都是吴侬软语,这就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单俊俏,什么吟诗答对、琴棋书画、弹唱歌舞没有不会的,哎哟嘿,唱得人全身发酥,从脑瓜顶麻到脚指头啊。如今咱爷们儿腰里有钱了,姐夫说什么也得带你开开荤!"

窦占龙没搭理他,也没有进城的意思。朱二面子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见窦占龙不吭声,不敢再接着往下说了,闭着嘴灰溜溜地跟在后边。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程,天将傍晚,来到郊外一间豆腐坊前,小店已经上板了。窦占龙过去叫开门、自称是外来的行商、问能否付二两银子,跟您店里搭个伙寻个宿?开豆腐坊卖豆腐的是夫妻二人,两口子倒是热心肠,赶紧招呼客人进屋。丈夫将灰驴牵到后头饮水喂料,妻子忙里忙外地张罗吃喝,不多时摆了一大桌子饭菜。朱二面子往桌上一看,嘿!菜色倒是齐整、一水儿的豆腐,小葱拌豆腐、咕嘟豆腐、豆腐丸子、炒豆腐干、豆腐渣饼子、熬豆腐汤,还有一小碟臭豆腐。两口子又搬出半坛子烧酒,四个人围坐一张炕桌上吃饭。

二两银子换一桌子豆腐宴可是绰绰有余,卖豆腐大哥却耷拉着脑袋愁眉不展,他媳妇儿也是一张苦瓜脸拉得老长。窦占龙没说什么,朱二面子不高兴了,撂下手中筷子,啖着牙花子问道∶"我是短了你的酒钱,还是短了你饭钱?你瞧你们两口子这满脸的苦相,够他妈十五个人瞧半个月的,怎么着?嫌爷吃得多是吗?"

卖豆腐大哥强颜欢笑∶"不是不是,你们给的只多不少,要不是二位来了,我夫妻俩哪舍得这么吃喝。"朱二面子大惑不解∶"就这一桌子豆腐还叫舍得吃?你们两口子死眉塌眼的给谁看呢?"卖豆腐大哥叹了口气∶"啊哟,跟你们没关联,是让驴闹的!"朱二面子一愣,以为是说窦占龙骑来的那头灰驴,他如今跟着财主,底气也足了∶"你也忒小气了,一头驴吃得了多少豆子?你只管敞开了喂,明天我们再多给你银子!"

卖豆腐大哥连连摆手∶"你别多心,怪我没说明白,我可不是说你们那头驴。你也晓得,豆腐坊少不了拉磨的驴,前一阵子,我们家那头老驴死了,我在牲口场上相中一头驴,脊背一条线,脏锤似鸭蛋,一身黑毛赛缎面,方圆百里,何曾见过这么好的牲口?我以为遇上宝,一咬牙掏二十两银子买回来,指望它多干活儿。头几日好得很,欢欢实实地拉磨,一踩一个坑,转磨不用鞭子赶,不套笼头也不偷嘴,一麻袋圆鼓实墩的黄豆,一晌午就给你磨完了。我们夫妻俩拿它当宝贝疙瘩,天天下半晌放它出去,在漫洼野地里撒欢打滚儿,回来给它洗刷得干干净净,再拿一筐箩高粱拌黑豆,提一桶清清凉凉的井水,伺候它吃饱饮足,临熄灯前还额外多加一顿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