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窦占龙赴宴(第2/7页)

朱二面子故作吃惊,瞪大了眼珠子∶"噢……·那位白家大爷啊,不能够吧,他……他怎么死了?"范四爷呵呵一乐∶"我还能骗诸位吗?脑袋让人剁下来了,挂到城门楼子上了,眼珠子凸凸着,舌头吐出半尺来长!"众人有的吃惊,有的诧异,也有的不屑。

范四爷看了看几个山匪,话锋一转∶"当着明人不说暗话,白脸狼到口北,可不是奔着我们来的,他是死是活,都不耽误咱们之间做买卖。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几位谁做得了主?"

朱二面子嘴上没把门儿的,又抢着说∶"海大刀海爷是大把头,他以前做过骁骑校,在关东山一呼百应!"范四爷之外的七位皇商,纷纷冲海大刀抱拳拱手,连称∶"失敬失敬,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海爷相貌魁伟,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一看就是办大事的;白脸狼这一死不要紧,关外的参帮群龙无首,我们今后只能找海爷收棒槌了!"

这就叫生意人,尽管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可为了赚钱,说几句拍马屁的客套话还不容易? 睡沫星子又不费本钱。海大刀一介武夫,身似山中猛虎,性如火上浇油,这么多年一直受着白脸狼的气,钻山入林、餐风饮露,耳朵里几时听过这么顺溜的话?让八个大东家这么一通捧、都快找不着北了,端起杯来一饮而尽。范四爷站起身来,端着酒壶酒杯走过去,又亲自给海大刀斟了一杯酒,满脸堆着笑说∶"海爷,听说几位在关外刨了不少棒槌,其中还出了个老山宝,号称是七杆八金刚,虽然还没见着货,可我们老哥儿几个信得过海爷您,咱以往打过交道,又都是敞亮人,您这批货无论多少,我们全要了,您看成吗?"

海大刀见范四爷一脸诚恳,心想∶"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第财大气粗,拿着龙票替皇上做买卖,能跟挖棒槌的坐一桌喝酒,还那么客气,我可不敢妄自尊大,虽说宝棒槌许给老四了,他不是也得卖吗?卖给谁能有八大皇商出的价钱高?"念及此处,他连忙起身,满应满许地答道∶"行啊,只要价钱合适,它就归您了!"范四爷喜出望外∶"海爷爽快!那咱一言为定了,您尽管开个价,咱不着急啊,想好了再张嘴,只管蹦着脚往高了要,绝不能够让您几位吃亏。来来来,咱们先干了这杯酒,等待会儿吃饱喝足了,咱再换个地方,我带你们几位寻点乐子去!"

海大刀暗自得意,谈买卖也不过如此,手上的货硬,不愁卖不了大价钱。刚要举杯,窦占龙突然起身,拦住他说∶"大哥且慢,咱可有言在先,你把宝棒槌许给我了,带到玉川楼,只是让八位大东家看上一看,我可没说过要卖,你不能替我做主!"

范四爷莫名其妙,攥着酒壶端着酒杯,满脸尴尬地愣在当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人家刚才问得清楚,海大刀是当家主事之人,怎么还有不认头的?这是要耗子动刀——窝里反了?其他几个皇商也大眼瞪小眼,闹不清盐打哪咸,醋打哪酸。海大刀也没想到窦占龙会当众让自己难堪,眼瞅着闹僵了,一张脸憋得如同紫茄子皮,半晌说不出话。朱二面子忙打圆场∶"舍哥儿舍哥儿,你喝大了,怎么见了真佛还不念真经?口北八大皇商富可敌国,咱的宝棒槌不卖给他们卖给谁去?谁出得了那么多银子?"

窦占龙只觉一股子邪火直撞顶梁门,两个夜猫子眼一瞪∶"你是哪根葱?轮得到你拿主意吗?"朱二面子闹了个不吃烧鸡吃窝脖儿,却不敢顶撞窦占龙,因为他比谁都明白,自己能在这一桌人里混,全指着窦占龙,真翻了脸没法收场,以后没了靠山,吃谁喝谁去?只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怎么冲我来了?行了,全怨我了,舍哥儿你也别着急,我不掺和了还不行吗?"说完话,臊眉查眼地出了雅间。

范四爷碰了个钉子,在座的皇商一齐把目光投向肖老板。他是八大皇商之首,五十多岁的年纪,个头儿不高,横下里挺宽,一张大圆脸,长得挺富态。口北的牲口驴马市都是肖家的买卖,皮张、棒槌、药材生意做得也大。

肖老板不知道先前的事儿,适才也并未留意窦占龙,见此人岁数不大,但是话语轩昂,十分的硬气,一双夜猫子眼冒着精光,吃不准是什么来头,可既然刚才说了是海大刀当家主事,那也犯不着跟你多说,还得挑一挑事儿,卖主乱了方寸,这个买卖才好做,便转过头来问海大刀∶"我说海爷,你们几位当中,不该是您说了算吗?"海大刀看了看老索伦和小钉子,又看了一眼窦占龙,他让窦占龙撅了几句,上不去下不来的,也觉得颜面扫地,可是当着外人,怎么着也不能跟自己兄弟唱反调,他给肖老板赔了个不是∶"实不相瞒,没我这老兄弟,我们刨不出这个宝棒槌,之前我也是说过,宝棒槌给他了,只怪我刚才多喝了几杯,嘴上一秃噜,又许给你们了,一个闺女找了两个婆家,这……·这可咋整?"

多大能耐多大派头,肖老板听懂了其中的缘由,一不急二不恼、三不慌四不忙,只是略一点头,笑着对窦占龙说∶"这位兄弟,你甭看外人叫我们八大皇商,名号连在一块,其实我们各忙各的生意,三两年也聚不齐一次,为什么今天全来了?一来是想开开眼,见识见识你的七杆八金刚,沾一沾宝气;二来你再好的货也得有买主儿不是?我们是为挣钱,你也是为挣钱,俗话说'人要长交,账要短算',你抬抬手,把宝棒槌让给我们,咱一份生意一份人情,来年接着做大买卖,别的地方不敢提,在口北这个地界,我们哥儿几个多多少少还能说了算!"肖老板张了嘴,说出来的话半软半硬,另外几位东家也跟着帮腔,死说活劝非要买下宝棒槌不可。

窦占龙刚才一怒之下赶走了朱二面子,他自己也挺别扭,觉得不该发那么大的火,可一说到"七杆八金刚",就仿佛要摘他的心肝一样,是无论如何不肯卖。肖老板不明白窦占龙为什么这么死心眼儿,索性把话挑明了∶"你是信不过我们,觉得我们出不起价钱?还是说打算献给朝廷,求一个封赏?要不然咱先不谈买卖,你把宝棒槌拿出来,让我们几个见识见识行吗?"窦占龙只是摇头,你有千言万语,他有一定之规,按着裕裤不肯放手。

有星皆拱北,无水不朝东,凡是到口北做生意的,谁不踪着八大皇商?尤其是肖老板,在口北德高望重,手里攥着龙票,替朝廷做生意,有几个人敢驳他的面子?以往的买卖,都是别人求着他们,而今反过来求别人,这就够可以了,见窦占龙一个外来的行商,竟然如此不识抬举,不由得暗暗恼怒,大圆脸越拉越长,明明像个西瓜,此时却跟竖起来的冬瓜相仿。可终究是生意人,心里头再怎么恼火,场面上的话也得交代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