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第4/5页)

拍摄时的一些细节,还有池生与阮茵梦房间里的那些逼真得仿佛当真存在过的布置,飞快地在宁稚脑海中闪过。

她感觉迷雾拨开了点,却来不及深想,便被眼前的剧情夺走了注意力。

扮演那个角色,参与进故事里,和此时坐在荧幕前观看的感受是不同的。参与其中时宁稚完全入戏,眼睛看到的是池生看到的东西,而成为观众后,她看到了阮茵梦的挣扎。

媚眼如丝的阮茵梦,邻居口中那个不堪的阮茵梦,听池生念诗的阮茵梦,为池生拼命守住清白的阮茵梦,逼迫池生离开的阮茵梦,终于在池生怀里失声痛哭的阮茵梦。

她的命运没有一刻是平坦的,她看池生的目光里是不忍是虔诚是深爱。

池生是她没有一丝亮色的生命中唯一的光。

可是她知道黑暗的滋味,怎么能让池生被她连累着陷落。

宁稚听到后排有啜泣的声音,察觉沈宜之往她手里塞了张纸巾,她才发现自己也满脸是泪。

画面在池生在人流里寻找阮茵梦的那一幕黑了下去。

众人以为这就是结尾了,终于能把不知屏息了多久这口气吐出来,荧幕却再次亮起,还没有结束。

是阮茵梦离开后,池生的生活,时光流逝得很快,池生渐渐长大,眉眼逐渐成熟,模样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她时常回到她们租住的那间小房子里,想着有一天,她或许会回来看看。

可她始终没再出现。

她在不停地失去,她无法再碰画笔,奶奶也离开了,她在许多个夜晚辗转,在生病时含着一个名字,却不敢唤出来。

她到了她们相遇时阮茵梦的年纪,尚且年轻,眼角却有了皱纹,她看到校门里出来的少年们,他们朝气勃勃的样子让她看得失了神。

她始终是那个十八岁那年,在生日蛋糕前许愿将阮茵梦纳入生命的池生。

她这一生都离不开她。

放映厅的灯亮起,许久无人说话,数秒后,不知是谁带头,掌声雷动。

这部电影,成功了。

宁稚却迟缓地感受不到多少欣喜,她拍摄时出不来戏,此时只是一个观众,也深陷其中。

沈宜之沉默地在她身旁。

宁稚有挺多话想说的,有很多感想,最后都汇聚成一个问题:“她到哪里去了?”

她们为什么不能重逢?

沈宜之露出放映前相似的神色,有些迟疑地看着她,宁稚是很敏感的人,她几乎是瞬间,就察觉了沈宜之迟疑之下的担忧与探究。

“怎么了?”她问。

没等沈宜之回答,许多人过来跟她们打招呼。一些来捧场的年轻演员抓住这个机会来跟沈宜之搭话,也有一些前辈夸奖宁稚未来可期。

她们很快被各式各样的人分隔开。

宁稚条件反射地进入社交状态,娴熟地应对,她一边跟人交谈,一边走神,想电影里的很多细节,很多深爱的证明,想为什么就容不下她们,心情越发地沉重。

拍摄的最后阶段,她深陷阮茵梦离开后的孤独与无望,时时刻刻都在思量她去了哪里,她过得好不好。

此刻这种熟悉的孤独感卷土重来,她面上对向她说恭喜的人得体微笑,心却像在沼泽里越陷越深。

然后,她又不免疑惑,沈宜之怎么了。她念及此,下意识地转头看她。

她们隔着几个人的距离,并不远,沈宜之的侧脸柔和,似是在与人谈笑,姿态是她一贯的舒缓从容。

宁稚的心忽然安定了许多,她想到她在电影里说的最后一句台词。

“我这一生都离不开你。”

她将这句话在心里悄悄地又说了一遍,眼睛望着沈宜之。

映后见面会很快就开始。

主创全部被请上台。

媒体提问果然都不刁钻,大部分是关于创作理念、角色感悟。

面向宁稚的提问最多,她本身自带流量,向来是焦点,这回作为电影界的新人交出这样一份令人惊喜的答卷,众人都预料到接下来的她包揽各大电影节最佳新人奖的盛况。

到了后半段,宁稚被那么多人一句接一句地夸,夸得她把对池生和阮茵梦的惋惜伤怀都挪到了一边,比其他人都晚一步地体会到自己参演的电影大获成功的快乐。

接下来也就是票房好坏了,但这类文艺片的评价,本就不必过于参考票房成绩。过了前半段与电影创作相关的内容后,现场氛围在主持人的带动下逐渐轻松起来。

轮到观众提问时,一个年轻女孩拿到了话筒,站起来问宁稚:“你喜欢阮茵梦吗?”

宁稚拿着话筒,想都没想:“喜欢。”

女孩眼睛一亮,追问:“我是说你,你喜欢阮茵梦吗?”

现场莫名一静,台上全程参与拍摄的主创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宁稚。

宁稚没理解她为什么要再问一遍,握着话筒,思索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保持了原答案,认真地说:“我很喜欢她。”

沈宜之看了她一眼,笑意淡了下去。坐在另一侧的梅兰看了看她,又看了眼沈宜之,笑意莞尔。

提问女孩心满意足地坐下了,话筒交还给工作人员。

散场后,宁稚去后台跟来捧场的明星们寒暄了几句,匆匆跟着羊羊出去跟粉丝见面。

等她回来,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沉宜之,跟她团队的几个人。

“其他人呢?”宁稚四下张望。

沈宜之说:“都回家了。”

宁稚明白了,奔波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能休息的夜晚,谁都想回家歇着,而不是去所谓的庆功饭局。

她正想问问羊羊他们怎么打算,是回家还是去哪里,羊羊先一步开口:“那我们也走了,阿稚、沈老师,再见。”

说完,将包往肩上一甩,几个人跑得飞快,一下就没影了。

溜这么快,宁稚暗自嘀咕。嘀咕完,她才发现,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她们又二人世界了!

宁稚再没顾忌,高兴地抓住沈宜之的手,紧挨着她,要多亲近有多亲近。

“我们也回家吧?”她开开心心地说。

沈宜之瞥了她一眼,不接她的话,径直往外走。

宁稚这时才发现她好像不太高兴,连忙跟了上去。

她跟沈宜之并肩走着,不时看一眼她,黑漆漆的眸子里既不解,又有些懵懂的慌张。

沈宜之被她这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路,不知怎么,就想起很多年前,她拒绝宁稚时,宁稚看她的眼神,也是这样小心胆怯,像一只害怕被伤害的小狗。

沈宜之蓦地有些心慌,心里头刺刺地疼。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那时候的事了,从她们在一起以后,就没再想起过从前她伤害过宁稚的事了。

“你怎么了?”宁稚的声音里满是关心,“是不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