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这一晚, 魔域的所有修士都没有睡好觉。

许多年之后,魔修们回忆起这一天,仍然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夜半时分, 他们是被一股属于尊主的神念叫醒的,然后, 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愉悦。

那种愉悦要怎么形容才够合适呢?

就好像是从来没有期待过的宝藏忽然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因为实在太过于激动, 所以并不相信自己能够有如此的好运气。

而且,当自己踌躇地原地徘徊时, 那宝藏朝着自己伸开了手。

“要抱抱。”宝藏说。

当这股神念传来时,所有魔域的修士仿佛能顾同步尊主的感受, 体会到了尊主的忐忑、不安和欣喜。

“多美好呀。”魔修们叹息道, “尊主遇到了什么?”

魔修修的是至情至性, 因此无论是喜欢、讨厌都比普通人类来得更加激烈。

极致的情感体验能够带给魔修更多的领悟, 对待所修的“道”更加多的认识。

但与此同时,过于浓烈的情绪也会轻易地毁掉魔修。

被负面情绪裹挟之后,底层魔修们沦落为魔域大能们的棋子,成为被迫冲锋陷阵的工具,时常身不由己。

为了保护来之不易的和平,在玄天魔尊一统之后, 颁布了禁止高层魔修利用负面情绪控制手下的禁令。

因此,在禁令颁布之后的若干年里, 魔域风气肃然, 再少有高修恃强凌弱。

他们的尊主向来神秘, 一直将自己隐藏在迷雾之中, 从来没有打开过自己的心扉。

如今天这般, 是第一次。

或许是欣喜于尊主的慷慨, 舍得将这美妙至极的时刻与他们分享;

亦或者是好奇于尊主为何会走出神秘的迷雾,愿意展露自己的情绪,所有魔修都沸腾了。

在魔都的长夜中,魔修们载歌载舞,欢欣愉悦,热闹的氛围一直穿到了宫殿之内。

云隐宗,外门中。

容诩仍然没睡。

在迫不及待地与自己的子民分享了心情之后,他仍然睡不着觉。

崽崽。

他的孩子自称崽崽。

他能感觉到那声音的轻柔,感受到稚嫩声音中的眷恋。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孩子。

这个流淌着属于他血脉的孩子。

兴奋之情难以缓解,又怕吵到苏淮安与崽崽睡觉,容诩干脆去到了神隐峰。

面对宋峰主这个修为相差不大,勉强可以算得上是朋友的修士,容诩哪怕心中火山喷发,山石翻滚,面上仍然保持着自持。

只是,唇边与眉心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深夜正在睡觉,却被容诩叫出来的宋峰主一脸茫然:“……是域外天魔被消灭了?”

“不是。”

“你突破了?”

“也不。”

宋峰主纳了闷:“那你在高兴什么。”

或许是宋峰主终于上了道,这个问题终于问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容诩矜持地答道:“我傍晚的时候,感受到了孩子的神念。”

“……”

就这?

宋峰主茫然地睁大双眼。

虽说修士并不用睡觉,但宋峰主秉承着大道无为、顺应自然的思想,仍然保持着规律的作息时间。

此时,明明应当是他享受美妙睡眠的好时候。

“恭喜啊。”

为了将不受欢迎的玄天魔尊支走,自己能睡个好觉,宋峰主故意地说:“说起来,我早想问你了,你和小安两人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孤零零一个人,看上去怪可怜的。”

“而且,小安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们又没有确定关系,万一他之后遇见喜欢的,带着孩子改嫁……”

说到这里,宋峰主实在是困了,打了声哈欠:“当然,这也不一定嘛,说不定小安知道你身份之后会更高兴呢。”

——小安……知道你身份之后……

容诩微微蹙眉,想到了自己之所以更换身份留在苏淮安身边的理由。

虽说避开正道视线,低调地保护崽崽父子是一个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崽崽爸爸对他的抗拒。

宋峰主一把好刀戳到了容诩心坎上,让往日唯我独尊的玄天魔尊也忍不住变了颜色。

“我先走了。”

高昂的情绪全无,容诩又回到了昔日那个神秘、自持、淡然的魔尊角色中。

他妥帖地将所有的情绪和想法都藏在心中,仿佛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玄天魔尊来了又去,衣袖轻拂,不带走一点云彩。

不速之客离去,宋峰主觉得自己应当是开心的。

可是,当他躺在床榻上时,却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睡眠。

他的心中浮现出源源不断的好奇。

等下,容道友与小安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

为什么容诩不以真实身份示人,反倒是使用了其他面孔?

晨光熹微,神隐峰迎来了清晨的第一丝光线,洒扫的弟子起了床,伸个懒腰,准备开始干活。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峰主的殿中传来一声暴怒声。

“狗比容诩!”

这厮就是故意不让他睡觉的!

与两位大能的失眠不同,苏淮安这一晚,可谓是睡得极为香甜。

甚至在醒来的时候,还会茫然地摸一把自己的呆毛。

昨晚上,他睡前在想什么来着?

哦昨天晚上许师兄似乎能感受到崽崽的神念。

这是为什么?

但很快,他还来不及问,便感受到了崽崽传来的一声问候。

“早啊阿爸。”

自从前日苏淮安主动问候崽崽之后,崽崽就学会了。

只要早上苏淮安醒来时崽崽醒着,对方就会主动问候一声。

虽然崽崽还在肚子里,但苏淮安已经脑补出对方一本正经又奶声奶气的小模样了。

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可爱的崽崽!

苏淮安瞬间将一切疑问抛之脑后,只顾得上吸崽崽。

一段时间后。与崽崽宝贵的亲子时间过去之后,苏淮安醒了过来,自己动手穿起了衣服。

说也奇怪,在得知自己怀孕时,他的第一反应明明是恐慌和害怕。

可一旦在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之后不久,他就变成了这样。

每一个清晨仿佛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苏淮安穿好了衣服,门外也传来了春桃洗漱的声音。

不多时。

苏淮安听到了春桃惊讶的声音:“许道长,您怎么在这里?”

“您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在这里站了多久?”

晨露晶莹,春桃能够很轻易地看到这位许道长的衣服被露珠打湿。

如果非要比喻的话,春桃觉得,此刻的许道长更像是一块默默矗立的顽固青石。

“春桃,怎么了?”

苏淮安诧异地推开门,听到门外的声音时还在刷牙,牙具上的泡沫来不及擦,就这样停留在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