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去皮见骨(第2/2页)

原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梁锡因与刘秉案有牵连,被参劾后押入都察院监。

原正七品工科都给事中宣隐因参劾有功,升任正六品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并暂代行正五品虞衡清吏司郎中之职。

原从七品工科左给事中何勉升任正七品工科都给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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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勉报完这些人事调整,恭敬地对燕熙说:“恭贺宣大人高升。”

燕熙从文书中抬头,恰到好处地笑道:“何大人同喜。”

何勉郑重地跪下行礼道:“下官是天玺十二年的进士,自入仕以来在正八品、从七品的位置上打转,光是给事中便干了吏、户、兵、工四科,年年兢兢业业司职,次次都察都没有优异。下官本已心如止水,不想此次竟能升任一科之长。听闻此次乃全系宣大人力荐,下官自问在宣大人任下,并无建树,却得宣大人青眼相待,感激不尽,实在惶恐。”

“何大人请起。”燕熙放下文书说,“我来工科任职,发现各类文书归类整理,各项介绍条理清晰,你对大小事务对答如流,交办事项亦是利索。尤其在刘秉案后事上,我没有出面,你按我交代与都察院官员配合的很好。以你之得力,被压在末流多年,实在耽误了。我既为你的长官,如实上报你的功绩是份内职责,何大人,不必惶恐。”

“下官所为,皆是份内事,不足挂齿。” 何勉站起来,关了门窗,小声说,“皇上前日派太监来传话,叫我往后司职的直呈天听之事,先报由宣大人定夺。”

天玺帝此举相当于是将工科都给事中的权力留给了燕熙,燕熙有些意外,略怔后点头:“圣上此意可有文旨?”

何勉道:“没有,只是口谕。那太监说,此喻没有入档。”

燕熙明白了,说:“那便如圣上所言,以后凡是科道之事,你私下来报本官。”

何勉点头,又想到什么,斟酌着上报:“近日靖都恐有监察风波,宣大人可有所感?”

燕熙哦了一声,装作不知:“近日参劾数是比往日多些,但参劾都是些小官吏的细微末节,何大人何以认为会有监察风波?”

何勉正色道:“下官在靖都为官十三载,虽不曾任要职,却在四科给事中任上做过,所见监察风波已有数次。下官敢断言,本次风波恐不会轻易结束,大有发酵成风暴之势。”

燕熙饶有兴趣地问:“请何大人具言。”

何勉严肃道:“此次监察风波由一个正八品翰林院五经博士发起,参劾了正六品的吏部主事‘家不正宠妾灭妻’,都察院和锦衣卫奉旨严查。而后引起多位小官跟风参劾多个六部官员家中丑事。靖都上下,无不以这些败露之事为为茶余饭后谈资。接着又有文官们一哄而上,有人参同僚,有人参上风,各方急先恐后,参劾成风。时至今日被参官员中品级最高的是吏部右侍郎,参的是交友不良,其为证清白,已自行到都察院监等侯问话。”

燕熙轻飘飘地道:“这些事本官皆有耳闻,可涉及之事,皆是私德有亏的,不算大事。”

何勉极是严肃地说:“史上历次风暴皆是由小官私德之事开始,而后引发热烈讨论,再上升至道德品行,进而触及政事官员,更有高品阶官员稍后加入参劾朝政要事要职。以下官观此次风波,如今发展每一步莫不如此。按此推之,本次所参对象很快就会升至六部乃至中枢。一旦内阁大员也在此列,必将势如风暴,卷入之人非死即伤!”

燕熙在何勉的分析中,缓缓地加深笑意,他说:“何大人高见,微雨佩服。”

何勉见燕熙在听到他这等“危言耸听”的话时,既没有惊讶,亦不作反驳,他暗暗心惊。这说明,他这位比他小了十几岁的长官,并没有比他更晚看穿形势。

燕熙越是笑得风轻云淡,何勉便越是寒意砭骨,他这才明白,为何天玺帝要命他事事问过宣隐。

而更叫何勉毛骨悚然的是,这位年轻的六品主事官员,竟然轻飘飘地总结道:“何大人,咱们身为科道官员,在每一场监察风波中都不能落人之下。既要监察风波,又要驱赶风波。在这一场‘去皮见骨’的风暴之下,我们要认清谁将是风止潮退之后,露出的骸骨。”

何勉大惊失色,双腿一软,跪地连连磕头。

他万万没想到,宣隐看得比他更远、更准。

他这才深刻地意识到,宣隐当真是有着不世出的大才能,断不是与私下里传闻的那样,靠着不可告人的色相交易平步青云的。

他庆幸自己没有在对方面前表露过任何轻视小辈之心,否则得罪了这样惊才绝艳之人,只怕此生仕途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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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下。

燕熙漫步走在回宅子的路上,到了巷口便觉不对。

这条巷子因地处偏僻,平素鲜有人声,今日竟是人来人往,几处宅门还刷了新漆。

他走到宣宅门前时,打量着对面的新门面,心中生疑。

忽听“吱呀”一声,木门打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先荡出来,而后才见着一抹紫纱衣角。

燕熙见是妇人,便避嫌地转身离步,去推宣宅的门。

谁知那妇人竟叫住了他:“这位公子可是对面宅子的主人?”

燕熙只得回身行礼:“是。”

那妇人和悦:“妾身名唤紫鸢,是从西边新来靖都的。我家官人刚升任锦衣卫的百户,时常在外公干。我瞧公子是个读书人,往后我们邻里多照应。”

燕熙谨慎地点头,压着眼睫打量了一眼对方,没多说什么,进了宣宅。

关上院门,燕熙便觉出不对。

他闻到了隔壁飘来的肉香味。

他隔壁住着的是一户清苦人家,一个月都舍不得吃上一块肉,今日非年非节的,怎么吃上肉了?

太不对劲。

新来的对门和反常的隔壁,都透着一股人为安排的诡异。

燕熙沉了目光,盯着那不算高的院培墙:这般作风与能耐……宋北溟?

那该死的流氓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