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放王归北(第2/2页)

宋北溟寒冽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本王赏罚分明,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谢谢王爷不杀之恩,回头就到刑房领罚。”俞飞儿面色一松,竟是觉得受刑也甘之如饴,连连磕头保证道,“属下必定尽快重建靖都的消息网。”

宋北溟道:“靖都风气已变,你该换个路子了。”

俞飞儿连忙道:“是的。如今清流起势,我已经给姑娘和公子们请了先生,以后做清谈会的意思。青楼的生意开始收缩了,往书香行业里走。”

“可以。”宋北溟从俞飞儿身上收回视线。他看向了外面沉下来的夜。

靖都的天是真的变了。

一夜之间,四姓皆倒,他在靖都经营多年的暗线也跟着倒了。而如今得势的,是太子殿下。

宋北溟面色难辨,转而问:“与‘海晏’号的生意怎么样?”

“暗部”的大掌柜接了话说:“‘海晏’号的沈掌柜最近好说话了不少,也不像之前那样狮子大开口了。近日谈的火铳单子,沈掌柜终于也有所松动,昨日刚说可以在月底匀一批给我们。”

“匀一批给我们?”宋北溟沉吟道,“如今他们的生意只能找北原和东边的林总兵做,林总兵手头上没钱,全仰仗东境总督的拨饷,不会是他的主顾。除非等西境总督到任了,‘海晏’号才能有新主顾,而西境的……宣总督还未到任,加之西境必定会有官营的火器厂支持,犯不着找‘海宴’做生意。那么‘海晏’号还能与谁做生意?”

此事弯弯绕绕的太多,“海晏”横空出世,底细神秘,宋北溟连着叮嘱着查了一段日子,线索停在“海晏”号拿了官文后便停下来了。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眼下能明确的,只一样,海晏号必定是有官家背景的。

宋北溟有着猎人般的嗅觉和通盘狩猎韬略,他在近来盘根错节的新势力中,隐隐察觉出了微妙的共通之处。

那背后冷漠的手法和出手必得的谋略,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宋北溟在今夜错综复杂的消息中,捋出了一个可能性——倘若“海晏”号直接为“宣隐”供应呢?

宋北溟把思路拧在这里。

他的目光掠过众人,快速地分析着局势:“四姓的私营生意接的如何了?”

暗部大管事说:“此番清洗,处处都在抄家,那些露在明面上的生意,都被充公了。私底下的生意,除了韩家的,其他三姓的,我们接了个二三成,有二三成被旁人给劫了。另外,韩家因着自首请罪,只判了削官夺爵、冲没家产,他们主动交出了明面上的产业,于是便把私产很完整的保存下来,可韩家也没敢留着,分文不少地地转给了接手人。”

宋北溟沉下目光:“韩家被谁接了?这当头,敢来充大头的,关系可了不得。”

“暗部”大管事道:“我们的人跟了好一阵,也瞧不出端倪。此事特别蹊跷,韩家的私产是韩大小姐和温官人亲自送出去的,连人带业都归入了一个查不出姓名的人名下。”

宋北溟沉吟道:“如今正是风声鹤唳之时,敢接四姓生意,甚至能把韩家的当家人都接过去的,也没几个人了。”

他不由想起那张漂亮又冷漠的脸。

手腕了得,是个狠人,胃口大得通天。

宋北溟在缜密的分析中,找出了最重要的主线——只要这些银钱命脉没有丢,踏雪军的底子就不会崩。

踏雪军最怕的是内乱,外敌来侵,踏雪军不至于无力还手,现在怕的就是有人狗急跳墙,西境若出了豁口,北原就是腹背受敌。长姐急行军,再有一日也能到北原了,想来北原不至于兵败山倒。

只是免不了要有一番流血,且不知要有多少伤亡。

宋北溟心中难安,他望着堂中金粉所书的“北原踏雪”四里,心中恨恨。

最后一咬牙,他提了刀说:“先把我的替身弄来扮我几日,我回一趟北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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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方起身,便听门房大惊失色地来报:“主子,那个太……宣总督求见!”

宣总督?太子殿下!

在场管事的不约而同地肃立起身,而后彼此对视,明白了什么,又都神色不自然地垂下头去。

不敢看自家小王爷。

宋北溟神色微霁问:“怎不直接请进来?”

门房红着脸说:“宣总督说,邀王爷去遛马,请王爷骑了马去。”

燕熙从未主动来过北原王府,也绝不会主动邀约玩乐,好端端地来邀他一个瘸子策划。

宋北溟听出其中的别有深意来,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留了话说:“我且先去。往后之事,大事报我,其他叫方循和紫鸢商量着定夺。”

说罢,他提了“悲风”,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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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与商白珩议定后,心中还是觉得不安。

今日已是六月初五,从靖都快马到北原得两日,若是踏雪军在这节点当真出事,那边境的势力就要重新洗牌。军队重建绝非一日之功,对大靖的打击沉重,踏雪军在原著里全军覆没的悲剧不能重演。

放行宋北溟之事,最快明早能出旨意。

但燕熙直觉时间快要来不及了,他越想越担忧,索性拿了东宫令牌,提前来送宋北溟出城。

燕熙落落立于北原王府大门外的台阶下。

上弦月微凉的月华流淌在他身上,太子常服的绯红,是世间最正的艳色,比北原王府的红漆大门还要红,它披在漂亮的皮囊外,把白日里端庄的太子殿下,化成了夜里的魅影,仿佛吸尽了月光。

六月的夜里还是热,今日更是闷得风都要停滞了。

燕熙清瘦的身子浸在王府大灯笼的光影里,姣好的面容被风灯照得似有幻影,他单薄又美好,惹得夜风都想把他偷走。

他的美丽,在夜里灯下,总是格外变幻莫测。那种混杂着纯与冷的极侬丽色,不似人间所有。

他纯美,孤傲,又破碎,像是被仙人与魔鬼同时撕扯争夺着,是天地间的焦点。

燕熙单是站在那里,身边哪怕有很多人,也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卫持风成日跟着燕熙,也无法适应这种美丽造成的幻觉。他站在燕熙几步远外,警惕地注视着浓郁的夜色。

卫持风先听到了高墙里头的马蹄声,王府大门在夜里大开,重蹄疾奔而来,卫持风的手本能地在按在刀柄上,他手指刚动,马蹄声已跃过台阶俯冲直下。

烈风拂面,卫持风刚想护到储君身前,那尊贵的红衣轻飘,已被骏马之上的高大身影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