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改弦更张(第2/3页)

“杜铉?”燕熙翻着账本,“此人什么来头?”

周叙赶忙答:“杜铉今年三十二岁,是天玺十一年的举人,天玺十二年应试春闱不第,便不再考了,主动呈请到地方。朝廷考核后放他到西洲郡玉关县当教谕,因着玉关县一直没有人肯去当知县,他一年后便升了知县,因着不会奉承,没能再往上升,在知县任上一直做到现在。”

教谕是清水职位,连个品级也没有,得了举人之后就能任职。但举人们大都宁可连试三次春闱后去任知县,也不肯做个未入流的教谕。

加之玉关县地处西洲最西,又苦又穷,举人们都冲着及第留京或是外放富庶之地,绝不会考虑到边关当个教谕。

玉关县的职位莫说教谕,连知县都算不上是一个好差事。

燕熙手指轻点着书案说:“此人年纪轻轻便远赴边疆,一做十一年,账目做的干干净净,是个好官。把人传来,我看看。”

周叙窘迫地说:“此人今日未来。”

燕熙侧眸问:“因何不来?”

周叙在燕熙平和的目光下,无端觉出压力,小心地说:“此人说玉关近来恐有战事,他日日都在城门上,走不开。是下官失职,没有安排好治下之事。”

“诺大一个县,竟要一个文官亲守城门。”燕熙对卫持风说,“派一队锦衣卫小旗去玉关瞧瞧什么情况。”

卫持风看燕熙目光冰凉,便知道要查什么,立刻恭敬地应声。

周叙更加不安了。燕熙没把详查的任务交给他,反而给了锦衣卫,这便是对他的不信任。

周叙嚅嗫道:“督台大人……”

燕熙步步安排皆有深意,此时一听周叙的声音,便知此人已懂,省去他不少口舌。

他目光转而温和,注视着周叙道:“思礼不必惶恐,你才到西洲,有掌握不清的也在情理之中。这次我请锦衣卫把事情办了,只能解燃眉之急,西洲的守卫,还得靠西洲自己的守卫军。”

周叙听得一脑门的冷汗,拿衣袖擦拭着,连连点头。

燕熙指尖从名单一一划过说:“剩下的官吏,先关着,只在每日清晨给半碗稀粥,一天三碗水。别让人死了,先叫他们饿着,饿到他们受不了之时,哄他们的把真账写出来。写不出来,就一直留在院子里做客;写出来的,把账本呈给都察院,人先由交锦衣卫收押。”

温演和卫持风应声。

此事涉及几十名地方主官,系着三郡地方衙门的运作和民生,饶是周叙和贾宗儒见惯风云,也没想到燕熙竟然如此快下手,且手段如此狠决,竟是想要一次把人全都换了。

一时议堂内鸦雀无声,静得头皮发麻。

周叙和贾宗儒多年在官场经营,知道无论哪个衙门,总有些混乱肮脏之事。

官场之道,最讲平衡,某种混乱其实也是一种适应实际情况的平衡。要治理这种混乱,最好是循序渐进,各个击破。否则,一次把所有主官都清了,便是坏了平衡,各地的公务将无人决断,接下来便是彻底的瘫痪。

周叙和贾宗儒做如此想,便是倾向于认为燕熙冒进了。

燕熙从名单里抬头,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声音听不出情绪:“思礼、季璋,你们觉得不妥?”

周叙只觉那目光似有凉意,可他既是一郡主官,便不能尸位素餐、一味迎合。于是咬牙斟酌着说:“若是仓促全换了,恐怕会致机构瘫痪。”

贾宗儒和周叙是一样的意思,附和道:“不如徐徐图之,权宜处置。”

燕熙放下名单,端详着周叙和贾宗儒。

两人被瞧得心跳加速,如坐针毡。

梅筠一直端坐听着,此时他目光陡然犀利,望住了周叙和贾宗儒。他是巡抚,品级比周叙和贾宗儒听着是高半级,实则一郡首长与分治主官的地位可谓是天壤之别。

他虽不是周叙和贾宗儒的上官,但凭着巡抚的身份,要教训周叙和贾宗儒也是可以的。

梅筠肃然道:“若放这些人回去,他们必定会商议如何联手上下欺瞒,窜通一气。不如一鼓作气,收拾彻底。”

梅筠语气客气,但话里话外皆是反驳的意思,周叙和贾宗儒皱眉听着,见燕熙没有阻止梅筠,便知道这是燕熙的意思了。

周叙和贾宗儒更加坐立不安,可他们还是没有转换过来身份,总觉得自己资历深,想在年轻的长官前面拿乔。此时被梅筠驳了,脸上便都有些不好看。

梅筠把一切看在眼里,稍作停顿,接着道:“依下官看,督台大人此举甚好,下官以为,为着把事情办利索,以免耽误各郡、府、县的日常运作,可以由各郡定下眼下必报必决和重刑之事,启用快决快办的章程;旁的事情,官不理民,反倒是与民生息。再者,日常运转,主要还是靠底下的胥吏,眼下先不动胥吏,把主官收拾了,也是以儆效尤,叫底下人不敢再胡来。”

周叙和贾宗儒愣愣地瞧着梅筠,慢慢听懂之后,身上的冷汗略收。

他们并不是一味只讲资历的土老油子,会主动请命来西境,说到底还是存了志向的。此时听梅筠句句在理,心里头慢慢升起佩服——梅筠是真的有本事且上道,燕熙说什么,一概同意之余还出谋献策,帮着把事情圆好看了。

周叙和贾宗儒百感交集,明白为何人家梅筠年纪轻轻就官至尚书,在是皇宫里呆过的人确实是最懂主子的心思,与他们不一样。

两人错过了第一回 表态,心知今日自个表现是实在不好,燕熙没有给他们难堪,已经是对他们的尊敬了。

想明白此节,他们当即赶忙应声。

周叙说:“梅抚台所言甚至,下官回去,便拟个必办公务的单子出来。”

贾宗儒说:“下官身为提刑按察使,回去便紧着把要案大案先办了,为防着主官不在滋生动乱,也要对属官们严辞以告,叫他们在非常时期更要兢兢业业,莫出岔子。”

燕熙淡淡地瞧着座下的几位主官,含笑说道:“如今三郡空虚,你们今日回去,一人带一个百户的锦衣卫,把郡里头底子摸清楚,胥吏们都拘在衙门,这几日不叫他们回家,免得走漏了风声。还要仔细谋划,把市井里头有利害关系的商绅和青皮流氓一并拿了。查完之后,留下清白能用的,不能用的就地关押;还有那些胆大妄法,恶行昭著的,大可当众处死,杀鸡儆猴。”

燕熙说着这些话,一直保持着笑意,雪白的手指搭在桌面,整个人一尘不染。

可他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要拿人命。

周叙和贾宗儒听得冷汗淋漓,他们虽誓死效忠太子殿下,但心中不免还是觉得燕熙年纪小,于是在处事上总不自禁地倚老卖老,以此彰显自己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