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梦中的河(第3/3页)

北风惊雪怒嘶仰蹄,在遽然变急的河风里,把燕熙带走了。

而河面倒映出来的,是两个迎风驰骋的高中生。

穿着蓝白色校服的他们,像是要迟到了,赶去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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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这回的梦里只有宋北溟。

醒着的时候是宋北溟在唤他,睡着了是宋北溟在抱他,他的恶梦都被宋北溟赶跑了,宋北溟主宰了他的一切。

他汗涔涔地在梦里醒来,一扭头就碰到了宋北溟的脸。

宋北溟在夜里也睡不实,燕熙一动,他就坐起来。

夜深了,屋子里也留了盏灯,远远地搁着,轻微能视物。

宋北溟俯身,拨开燕熙又湿了的发,试了试额温,燕熙似乎退了些热,他很轻地问:“又做梦了?”

燕熙闻着宋北溟的气息,“枯”似乎比从前浓郁,燕熙一边的手被固定住,他身子动不了,侧脸贴在宋北溟手心,虚弱地点头。

宋北溟端了榻边的水,用小勺喂了燕熙喝了小半杯,说:“你这么看着我,是梦到我了?”

燕熙苍白的脸上,漆黑的眼睛是唯一的颜色。

他怔怔地望着宋北溟,想说什么,可他没有力气说出来,只能无声地哭。

宋北溟被他哭得肝肠寸断,轻轻地为他拭泪说:“不哭了,等你伤好了,什么都给你。”

“不……要……了。”燕熙喉咙烧得难受,还是哽咽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他已经还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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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烧了七日。

他比上回病得还要厉害,待他终于退烧之时,人已经瘦得只剩下薄薄一层,抬手时指节发白,仿佛一碰就要碎。

他在这天的黎明醒来,很轻地勾住了宋北溟搭在他身旁的手指。

宋北溟熬了大半夜,刚睡着,这微小的动静叫他一骨碌惊醒,他双臂撑在燕熙两侧,看到燕熙恢复清明的双眼。

他阴云密布了几天的脸霎时浮出些许喜悦,好似怕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好转,轻声说:“醒了?”

燕熙没力气,也动不了,只能轻轻地眨了眨眼,缓慢地说:“昨夜已经不做梦了。”

宋北溟看燕熙眼角没有泪,他心绪松开了些。

他一个时辰前才喂过药,这会没什么要喂的,可他还是不放心,抹了一把脸,起身要去端水,燕熙轻轻地拉住他衣角。

宋北溟天天盯着燕熙,燕熙细微的好转他也能一眼瞧出,这会看燕熙的唇终于有了浅淡的色泽,他贴着面,细瞧着人问:“你都梦了什么?”

燕熙说:“我梦到你要杀我。”

宋北溟微微一怔,想到五年前两次要杀燕熙,坦荡地问:“那我杀你了吗?”

“没有,你反而救了我。”燕熙露出隐约的笑意,他的身体还是虚弱,可他大病一场,再瞧宋北溟恍如隔世。他得说点什么,才能确认自己还在这缠绵的情爱里,“就像五年前你来皇陵杀我那样,你从那时起,就是我的英雄。”

“那是你运气好。”宋北溟竟然少有的脸红了,说,“赶上我那时年少心善,还有不切实际的恻隐之心。若你遇到的是之后的我,我可不管你有没有罪,只要我认为你有罪,我就会杀了你。”

“不会的。”燕熙在梦里把他和宋北溟的纠葛理明白了,“那之后,你身上就有了枯,我身上也有了荣,枯荣注定要纠缠,你会被我吸引,会喜欢我,会爱我,你不舍得杀我。”

“……”宋北溟第一次听燕熙分析他们的感情,燕熙突然这般,叫他反而不安。他一下噤了声,在气息交缠的距离里与燕熙对视良久。

他不甘心。

他到现在都不确定这个被他完全占有的人到底爱不爱他。

他曾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能逼迫燕熙,他隐隐有某种感知,恍若月神一般的太子殿下是人间的俗事凡情束缚不了的。

陷在爱中的他感到了孤独。

尤其是听紫鸢和卫持风说燕熙在互市那场生死刺杀中的手段,他感到离燕熙越来越远了。

燕熙的狠决和脆弱都那么鲜明,让人沉迷,却无法拥有。

没有人能够控制燕微雨。

月神仍然遥不可及,会在他某个错过的瞬间,翩然返回月宫。

可宋北溟即便那么不甘心,也不舍得去为难燕熙。

他这次有足够的理由为燕熙受伤的事生气,他甚至想过要燕熙写下文书保证不再犯。

可当这个人睁开眼睛时,他只想拥抱他。

宋北溟挫败地挪开了视线,埋头在燕熙的颈窝。

燕熙侧头,追着宋北溟看。

用没伤的手指轻轻地勾宋北溟的手指。

宋北溟无奈地说:“燕微雨,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燕熙唇角微翘,他闻着宋北溟的味道,缓缓地松了因疼痛而微拧的眉宇,轻轻吐息说:“我爱你,宋北溟。”

在这一刻,东方破晓,西境刮了七日的大风止住了。

外头望安已经起身,在细声张罗着侍从们备药备饭;内院那头的院门打开,小夏先生由都越送进来,轻手轻脚地敲周慈的屋门。

周慈早就醒了,在里头小声应话,快步开门。

更远的地方,隔壁的办差大院里,紫鸢这夜里开始睡得好了,卫持风一早来送药送水,开门的是韩语琴。

他们细声交谈着,说要给主子报说紫鸢好转了,好让主子放心。

竹宅在清晨里醒来。

垂幔遮住了大半的光,正屋里火龙烧得如同春天,宋北溟在燕熙的吐息里僵住了身形,撑身注视着身下的人。

燕熙仰头,缓缓地够到了宋北溟的唇。

屋里留的夜烛摇曳出暧昧的光,燕熙重伤后绽出多情的笑,笑的底色还是苍白的,在顾盼间染上了月神独有的魅惑,他再一次表白:“我真的好爱你呀,宋梦泽。”